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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窥隐密(2/2)


    “嗯,先放在那里。”中年人大约有烦心事,口气甚为慵懒。

    “老爷,即便不顺心,也不能不吃饭,这般下去怎么行?”小童稚声稚气,语带关切。

    “唉!”中年人叹口气,“等了快十年了,我却不能……”

    “怕甚么?这不是报仇的好机会么?”小童问道。

    “朝廷势大,跟着吴国造反,如卵击石啊!”中年人稍加停顿,换了口之气道:“当然,若准备充分,也非不可为……”

    原来主仆二人,在议论与吴国结盟之事,似乎庞且深有顾虑。韦九又听片刻,屋内再无声息,便不再听下去。随手从囊中取出一块石子,扔将出去。那石子滚在甬路上,发出一串响声。屋内人立刻警觉,冲将出来喝问:“谁?”见无有回应,忙在院内各处查看。韦九趁房门大开,早把丝帛包扔进屋里,旋即借着暗影从容退走。

    庞且和小童自然没有发现甚么,待重回屋内时,都“咦”了一声,惊道:“这是哪里来的?”

    韦九早飞身上房,伏在房脊后偷看。只见庞且匆忙打开帛包,神色大变,两眼发直。韦九暗忖:“必是此物与他有牵连。”见目的达到,便不再耽搁,转身返回。谁知一时大意,竟差点惹出祸来——那童儿眼尖,月光下瞧得分明,顿时惊叫“房上有人”!

    庞且立刻惊醒,把帛包扔在几上,追将出来,一跺脚蹿上房,遥看四周。月光下,正有一骄捷黑影,飞快向迎宾馆奔去。庞且似有所悟,也不惊动府内护卫,即轻轻跃下,回到房里。小童忙问是“哪个”,庞且道:“明日自见分晓。”

    三、

    韦九依旧蹿房越脊,径回迎宾馆。刚要从房上跃下,就传来说话声,忙煞住脚步,原来是吴王、应高议论。声音不大,却依稀可闻,仿佛提到“悬剪剑”和韩信。她伏在冷冰冰的房脊后面,先是吴王浑厚的嗓音:“那剑,可是个宝贝,有它便有江山!”

    接着,应高说道:“真象大王说得这般神奇么?”

    吴王诡异道:“嗐,这是个大秘密。那时候我还年轻,有的我亲眼所见,有的是高皇后告诉的,实话告诉你,韩信确是冤枉啊!”韦九听得热血沸腾,便想听个究竟。吴王说得很详细……

    那是高祖十二年夏四月。

    一日深夜,尽管天气已经暖和,长乐宫大厦殿里,却放置了十多盆炭火。熔熔的兽炭,把殿内烘得燠热。高足青铜烛豆燃着烛膏,随着焰苗闪动,殿内忽明忽暗。博山炉袅袅散出龙涎香气,与污浊气味混合了,令人气闷。一名老黄门和两个小黄门躬身侍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不时偷瞟着旁边的龙榻上,高祖刘邦伤重垂危,正躺在那里。

    他浑身发冷,虽盖着厚绵被,仍在颤抖。削瘦的脸上泛着一层黑气,唯有一双塌陷的眼睛,开阖间依稀还有往日的威严。突兀,他发出微弱的声音:“传皇后、太子,还有萧何、张良、陈平……”喘片刻又道:“灌婴、周勃,叫他们快来,见朕。”老黄门知道,这是皇上要托付后事,连忙答应了,急步出宫传旨。

    刘邦非常清醒,但心绪烦乱,既有恼怒、无奈,又有倔犟和不甘心。为了维护刘家天下,要做最后安排。几个月前,他亲自带兵平定英布叛乱时,被带毒的箭矢射伤胸部,箭镞入肉寸余。随着伤势恶化,他的心情愈来愈坏,脾气越来越大。

    他最担心的是:刘氏天下能否永世传下去。想至此处,从枕下摸出一把鲨鱼皮的旧剑匣,贪婪地捏在手里。这是天下名剑——“悬剪剑”的剑鞘。当年灭掉项羽,传闻此剑被韩信藏匿了。刘邦恨得牙根痒痒,因无真凭实据,一时不便发作,假借巡游云梦召见韩信,以谋反罪名把他逮捕,褫夺兵权,削去封地,贬谪封爵,最终灭其三族。最后机关用尽,只得到一把剑鞘……

    突兀,传来“咚,咚”的更鼓声。刘邦象受了惊吓,浑身一激灵。黄门轻轻奏道:“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吴王都来了;啊,萧相国和诸位大人,也赶来晋见。您有甚么话嘱咐罢……”

    刘邦慢慢睁开眼睛,见皇后呂雉、太子刘盈、侄儿刘濞,以及相国萧何率张良、陈平、灌婴、曹参、周勃诸人,已在榻前跪成一排,个个满脸焦急,异口同声道:“臣等给皇上叩安!”

    刘邦看着这些亲人,以及与自己出生入死的重臣与爱将,想到自己要撒手人寰,不由淌下几滴泪来。众人见刘邦悲伤,膝行几步,扶着床榻哽咽道:“皇上宽心,慢慢将养,洪福在天,定会康复的。”话虽然这般说,但心里都明白:皇上箭伤恶化,太医已束手无策。大限将到,驾鹤宾天,只是早晚的事。

    刘邦精神好了些,作个手势,微微欠起身子;小黄门忙把软枕掖在他腰后。众人知道是回光返照,心中愈为沉重。刘邦略作苦笑,喘息道:“我本平民出身,得了天下,这是天命所归。现在,我,我……要去了,是天命啊!”说罢举起旧剑鞘,轻轻地颤抖着。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眼。他们都知道:剑,是皇上的命。他常说:“剑乃神兵也。神兵天授,关乎刘家的天下。尤其‘悬剪剑’,是神兵利器,既关乎社稷,还是打开宝藏的钥匙,一定要找了来!”

    此刻,最提心吊胆的就是萧何了。他一看见那把绿鲨鱼皮的旧剑鞘,就心惊肉跳。一年前陈豨谋反,皇上亲自率兵征讨,让萧何留守长安。吕后为了谋夺“悬剪剑”,让萧何设计诱捕韩信,诬陷他勾结陈豨谋反,没有经过审问,就在钟室屈杀了,并灭三族。抄没家产时,掘地三尺寻找“悬剪剑”,只找到一把破剑鞘。吕后责怪罪萧何办事不力。萧何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胆战心惊。皇上至死不忘,说不定会迁怒自己。立刻以头碰地,一叠声道:“臣该死,臣该死!”

    刘邦闭着眼,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韩信并非谋反,只是怀壁其罪……而已,朕到地下羞于见他。一定把此剑找回来……”后面的声音,小得听不清了;头歪在一边,手中的旧剑匣“咣当”掉到地上。吕后劈手拾起来,紧紧握在手中,眼中露出凶光来……

    吴王讲到这里,戛然停住。他说得口渴,喝了几口茶。应高没有答话。一时,屋内很安静。对于“悬剪剑”的来历,及其种种恩怨,韦九听姥爷和剧孟说过多次。吴王讲的这段秘闻,却头一次听说。刘邦将死之际,终于良心发现,承认祖父没有谋反,只是怀壁其罪,被屈杀灭族,羞于地下相见。在冰凉的房檐上,她反复权衡,打定了主意:“要用此剑,报仇雪恨!”

    正要从房上下来,又有话语传过来,韦九略探了探头,忍着刺骨寒风,接着偷听下去……

    四、

    屋内烛火高照,吴王来回踱了几步,叹气道:“高祖直到临终,还耿耿于怀。他死不瞑目,就是为了这把剑啊!”

    应高迎和道:“不是大王亲口说来,谁又知道个中秘密?”

    吴王慨叹道:“是啊,当年这件公案,淮阴侯确是冤枉的。我们刘家对不起人啊,姑母吕后,为人太狠毒了,她毒杀赵王如意,将戚妃刺瞎双眼,断去四肢弄成‘人彘’,就连他儿子盈帝都哭诉,这不是人干的事情!”

    应高知道,吴王每当说起这些往事,都是义愤填膺。

    吴王接着骂道:“哼,刘启这小子,也是头顶生疮脚底下流脓,他娘的坏透了!”一说起当今皇帝刘启,便咬牙切齿,要是在广陵王宫里,吴王定会骂他半个时辰。

    应高又问:“大王怎知韩信是冤枉的?难道,那剑不是在他后人手里么?”

    吴王解说道:“不错,如今这把剑是在韦九手中;但当初,项羽乌江自刎时,那把剑的确是沉入江中,韩信这么禀报,一点没有错。他得到这把剑,那是半年以后的事情,如果这时韩信再禀报有剑,依高祖多疑的心性,岂能相信?一定会责怪他欺君,韩信自然不敢实说了。”

    应高不解道:“大王,这事十分秘密,吴国远在东南之隅,怎会知道这般详细?”

    刘濞冷哼一声:“告诉你,我的谍报网岂是吃素的?孤王早就让左良查清楚了。”说完“哈哈”大笑。

    应高自然信服,因为“白面判官”左良经营谍报多年,所派间人遍布国中,可说“皇上放个屁,几天后广陵就知道了”。他顺势道:“大王,眼下机会正好,‘悬剪剑’就在韦九手中,咱们弄过来,寻到那宗宝藏,正好作军费,又可号召民众。”

    吴王立刻道:“哼,小妮子还嫩得很,到时候,连人带剑还不都是我的!”说完,兴奋得脸上放光,狡黠地眨眨眼,手缕胡须大笑起来。

    应高见马屁拍个正着,继续谄道:“大王算无遗策,可谓‘一石二鸟’。韦姑娘也早有归顺之意,下官再好好劝劝,她必会献上此剑!”

    吴王爽快道,“你好好干,孤不会亏待你。只要事成了,朕就封你做开国丞相……”

    这些,韦九自然都听到了,不由心中冷笑,决定将计就计。对方不再说甚么,便故意把瓦拢弄出响声,从容跳下房来。刘、应正在得意,屋外传来脚步声,互对眼色,立刻打住谈话,韦九已推门进来了。

    二人看时,韦九面色如常,知道适间谈话,没有被她听了去。应高甚为乖巧,忙用话遮掩:“正在说你呢!”

    吴王立刻帮腔:“我俩正说,韦女侠将东西送到,立了大功,要好好赏赐,哦,还顺利吗?”

    韦九微微一笑:“托大王洪福,幸不辱命。”接着,述说了夜探中尉府的简略经过,只把适间房上偷听一节略去,最后道:“小女子不要甚么赏赐,这本是应做的。”

    吴王连拍几案,朗声赞道:“有勇有谋,不让须眉!不让须眉哇!”应高乘机送上面巾请韦九擦脸。

    吴王端起酒爵,笑道:“韦女侠,此酒已再热过,请满饮!”韦九从容接过来,仰脖干了。

    随后,一起用晚食。吃饭中间,吴王讲述了丝绦和竹简的来历。那是前天,吴王刚带人抵达高苑城外,借宿在一位线人家里。晚上刚要就寝,忽见枕边多了个包裹,包上放着一枚竹简,简上有“送庞解困”四个字。

    ?王觉得蹊跷,忙问是谁甚时候送来的,随从都说也不知道。吴王与门客反复参详,觉得送物之人,很可能是位武林高手,应无恶意。“送庞解困”,也不难解,大约是将此物送给中尉庞且,会利于游说胶西王。

    应高和韦九听了,只觉匪夷所思,一同问道:“不知这两样东西背后,到底有甚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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