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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密室屠龙(2/2)


    薛况走了半日,直奔繁华街市,绕过几条巷子,早看见那座郡衙。躲在角落睃去,府衙倒有些气象,围墙厚重,高有丈余。大门紧闭,十数名兵丁守卫,只要有人靠近,便厉声盘问。

    薛况看了一回,向郡衙后面踅去,后面戒备亦不松懈,不时有小队兵丁巡逻。薛况踯躅而行,口念“善哉、善哉”。寻思怎地找个破绽,忽地眼前一亮,离郡衙后墙一路之隔,有个独门小院。他举了举手中的“仙钵”,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光景,早被后面的“叫化”看在眼里。薛况走出一条街,在街角等候他。不一会,白龙追上来。薛况与他耳语几句,白龙连声说“好”。于是,薛况返回大明湖庄园,准备人手、用具。白龙则到市井,找了几名叫化,请他们饱餐一顿,说好晚间勾当,事成每人给钱十文。

    第三日,薛况又来那个小院,敲门进去,自称云游道士,讨口水喝。进到院里,方知这家三口人,一对年老夫妇,带着小孙子。儿子在外地做官,儿媳随在任上。

    薛况一边喝水,一边与二老攀谈,自称从茅山云游至此,一路打醮除妖,干了不少善事。祖师上茅下盈,已得道飞升。本人追随老师,尽得真传,捉鬼降妖,只是小菜一碟。二老听了越发巴结,说些符箓、禁咒、占卜、祈雨、圆梦的话题。

    薛况喝完水,打量院内地势,见墙角旮旯堆着些碎砖破瓦,故作惊诧:“敢问老妈妈,近日家宅可有不宁?有否打砖丢瓦之事?”妇人闻听脸色煞白,连说“有,有”。其实,这都是昨夜白龙带人捣鬼,丢砖抛瓦,鬼哭狼嚎,直闹到五更天方走。公公不知有诈,哆嗦问道:“仙师,可有禳解之法?救救我们!”

    薛况故意作态:“难怪呢,小道进到贵宅,便有股阴煞气扑来,待我细看。”说着,从从怀里掏出一只罗盘,作势踏勘方位,念念有词。过了一会,神秘兮兮道:“在下看清了,是成了精的黄仙作崇!”

    所谓黄仙,就是黄鼬,俗称黄鼠狼。常栖息古屋破垣之处,或深夜偷鸡,或捕捉老鼠,遇到敌人便放出臭气,能蛊惑主人。薛况偷眼望去,见他们信以为真,又道:“这黄仙得道多年,已成气候,要除掉不易,非用五雷咒法不能降服,不过,此法太过惊世骇俗……”故意面现难色,停住不说。

    二老本就笃信神鬼,双双跪下,虔诚哀求:“求大师救命则个,要多少钱财,均不吝惜!”

    薛况道:“救人性命,乃吾辈宗旨,若提钱就俗了。只是作法禳解,动静大了些。你家小孙子,人小魂魄不固,最怕受惊吓,需搬出此院十数日,便可作法驱邪了。”

    老两口信以为真,转又发愁,急切间往哪里去搬?薛况趁机道:“若二老不嫌的话,在下有个朋友,正有几间闲房在附近,倒可暂住一时。”

    瞷家早在别处备了宅子。老两口不知是计,反千恩万谢。第三日,雇了一辆安车,带了小孙子,以及日常应用之物,暂时搬了过去。

    当天夜里,薛、白、瞷四人,带着精壮仆人住了进来。薛况用罗盘看好方位,指挥昼夜动工,直往郡守衙门后院打条地道。因为距离不远,只用七日便挖成了,地道出口正在郡衙的后花园,只剩最后一层土了。

    是夜,正是“小二小三,月牙冒尖”的月象。天光昏暗,街上早断了行人。郡衙照旧戒备森严,兵丁打着灯笼巡夜。唯郡衙后院,漆黑一片,郡守一家早入梦乡。

    三更过后,薛况几人都蒙了黑巾,手擎一盏灯火,钻进地道里,一直潜入郡衙门后宅地洞里。薛况把灯火交到别人手里,亲自手持小镐,将最后土层刨开,顿时有微弱的星光照进洞里。薛况静听片刻,外面并无异常。然后踏着短梯,慢慢探出头来,凭双夜眼,看清确是郡衙后花园。假山、花木、亭台黑影憧憧,夜风吹过,一片天籁。洞口正好开在竹林后面,十分隐蔽,不由暗喜,便与他们耳语几句。几人依次爬出洞口,鹤伏鹿行,摸进宅院。知道太守必住正房,依照事先安排,瞷老二负责把风,薛况、白龙和瞷老大去开门。他们刚要撬门栓,忽觉门只虚掩着。薛况惊觉有异,立刻对白龙、瞷老大小声道:“你们守在这里,我进去看看。”二人点头,蹲在暗影中等候。

    薛况轻轻推开一丝门缝,将身子潜进去。里面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明间即堂屋,一般用于会客,并不住人,此处亦然。他仔细谛听,两间里屋中,有一间传出细微鼻息,纯正无邪,分别是个处女,料是使女住室。另一间,则呼吸重浊,应是郡守和夫人的卧室,门半开着,有微光映出来。薛况闪进去,榻上只一中年妇人,却无郡守本人。薛况正纳闷,忽有脚步声传来,慌忙闪到帷帐后面。就见一男子提着裤子回来,原来如厕去了。此人正是李鼍!

    薛况没有惊动他,准备等他睡熟了再动手。谁知男子进到房内,一晃却不见了。薛况再怎么找,床榻上只有那个妇人。事情太蹊跷了!薛况当机立断,立刻退出来,向白龙等人小声说了。最后道:“八成另有暗室,只是我们事先不知道。今夜动手已无可能,立即撤回小院,抓紧休息。我留在这里,找出暗室再回去。”

    白龙却不同意,急道:“况哥,这是虎狼之窝,岂能久留?探听密室之事,交给恶(我)办,明日天黑前,一定告诉你准信,如何?”

    薛况知道白龙机警,当下笑道:“那就偏劳你了。”于是,众人立刻返回小院,暂时把地道出口封住。

    六、

    听到这里,剧孟忍不住问:“我原说李鼍狡诈,果然狡兔三窟,他真有暗室吗?”

    灌夫急问:“二位哥哥,别卖关子,快说,是怎么找到暗室的?急死我了!”

    白龙笑一笑道:“二位别急,听恶(我)往下说……”

    第二天一早,一个俊俏后生挑担青菜,摇摆来到郡衙的后门。把门的兵士见了,厉声道:“往日是王老实送菜,怎今天换了你?”

    后生放下挑担,用衣襟擦了把汗,陪笑道:“军爷,王老实是恶(我)爹,昨夜病了,没有办法,恶(我)来替他。”兵士不疑有他,便放他进去。

    原来,今天一早白龙先来到市场,找到相识的叫化,问他那个为郡衙送菜?叫化道:“就是墙跟前的王老实。”白龙过去,与他搭话。说自己与郡衙的使女相好,想去看看她。怕门口不让进,想借送菜混进去,说着取出十几个钱递过去。王老实乐得行个方便,并且告诉他,有个厨子叫大李,把菜交给他就行了,也不用结算,本是按年节结账的。

    白龙心中大喜,心说怎这么寸,当初瞷家买通的佣人,便是此人。于是放心进了后院,找到厨房,高声道:“哪位是大李叔,恶(我)爹让我送菜来了。”

    大李闻声出来,招呼道:“把菜挑进来。”见白龙长得面如冠王,玉树临风,笑道:“没想到王老实,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倒有个灵巧儿子。”

    白龙见他四十多岁,人很和气,便道:“李叔,今日小人无事,正好把菜择了,也省得你老费事。”大李见他勤快小心,说声“使得。”

    白龙在井台边上,择菜洗菜。正好从跨院进来个俊俏丫环,削肩膀,水蛇腰,粉袄绿裤,长得很水灵。她瞥了白龙一眼,高声唤道:“李师傅,今日太太有些不受用,早食要吃个蛋羹。”

    大李立刻答应:“小红姑娘放心,这就做,一会弄好派人送去。”

    小红道:“太太有些害口,别放香油;一会儿我来取罢。”

    白龙立刻站起来,笑着搭讪:“小红姐,何必劳动玉趾,小人送去就行了。”

    小红见白龙长得可人,先有几分好感,也就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行,快点啊!”袅袅娜娜地走了。

    不一会,大李把蛋羹做好,用精致食盒盛了,让白龙送过去,叮嘱道:“从前边拐过去,进了月洞门,正房里便是。这里规矩大,可不敢乱闯,进屋先敲门,不要多说话,放下就回来。”

    白龙答应“明白”,提了食盒便走。顺利来到小院,跨上台阶在门口敲门。小红闻声出来,见是白龙送蛋羹来了,抿嘴一笑,说声“不用倒手了”,让他送到屋里。

    白龙本为进去看看的,故意道:“小人进去不合适罢?”

    只听屋内一女人道:“让他进来!”小红噗嗤一笑,口中应“是”,把白龙引入堂屋。里间的蒲席上,端坐一贵妇人,徐娘半老,却很风骚,拈酸害口模样,知道是女主人怀孕了。连忙迈步进去,躬身行礼:“参见夫人。”

    妇人道:“以前怎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

    白龙道:“小人王小二,今日替爹爹来送菜。”

    夫人不再问,扬手一指,“放在那里罢!”白龙应诺,把食盒放在几案上,打开盖子,取出用大碗盛的蛋羹,还有小碗、羮匙等摆件,小声道:“请夫人趁热食用,冷了,就不好吃了。”

    借这个机会,白龙扫视屋内陈设,早把幄帐旁边的暗门看在眼里。这门很怪,既无把手,亦无门锁,只是门边有一排小孔,上下排列,共计十孔。门边是个博古格,格内无非是些玩石。其中一格,放个瓷盘子,盘内有几根算筹。旁边墙上,挂着幅丹青《全鸡图》,画着一堆顽石,几丛翠竹和兰草,还有一群家鸡。白龙一瞥,早看在眼中,图上计有:一只红冠花尾大公鸡,四只毛茸鸡雏,两只褐羽母鸡,还有八枚鸡蛋,散落在草丛里。画法拙劣,似小儿涂鸦。落款正是:李鼍。

    白龙心中好笑,暗暗记住:一四二八。提了空食盒,低头退出房门。小红特意送出来,抿嘴笑道:“小二哥,有空常来啊!”白龙招一招手,小声道:“小红姑娘,请借一步说话,小人有事请教。”

    小红爽快道:“有甚么事,你问罢。”

    待走出月亮门,见左右无人,白龙小声问道:“适间内室那个暗门,是做甚么用的?”

    小红顿起疑心:“你问这作甚么?”

    白龙眸珠一转,笑道:“也不为甚么,只是看着好奇,既无把手,也无门锁,倒有十个小孔,怎么打开呢?”

    这回该小红惊奇了,二目园睁:“就那么一会工夫,你连小孔数目都看清楚了?”

    白龙笑道:“这不算甚么,小人不才,自幼练就骑马观碑、目识群羊的能耐。就是蚊子从眼前飞过,也能看出公母呢!”他借用苏秦的典故,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最后一句是故意逗她。

    小红不知有诈,回道:“小王哥,你猜的不错,老爷喜欢奇石,怕被人偷,修了暗室存放。十个小孔是秘锁,依照一定位置,插入四根算筹,门就开了。老爷警告过,谁也不许乱动,如果插错了,会有暗箭射出来,很危险呢!”

    白龙吐了吐舌头:“这么厉害呀!”

    小红继续道:“最近老爷做了亏心事,怕人报复,每晚都睡在里边。”

    至此,白龙已打探清楚,便辞别小红,到厨房取了菜担,依旧从后门出来。待白龙回到独门独院,把探听的消息,一字不落告诉薛况等人,最后道:“暗码,我也猜出来了:一四二八,大约不会错。”

    大家问他是怎么猜到的?白龙道:“暗门边不是有幅画吗?岂是无故挂在那里的。李鼍那厮,怕万一忘记暗码,用来提醒自己。他以为别人不注意,岂知反露出马脚。”众人觉得有理,只是不知是否管用。

    当晚,三更天气。薛况、白龙和瞷家兄弟二人,再次潜入李宅,仍如昨晚一样,卧室内有一熟睡妇人。薛况借着微光找到暗门,把算筹抓在手中,准备开门。白龙和瞷家兄弟手持兵刃,护在旁边,防备万一出错,有暗箭射出。大家都为他捏把汗水。

    薛况平了平气,小心翼翼,将算筹按“一四二八”孔位,分别插入,果然“咔哒”声响,暗门向里面开了。暗室透出微光,传来轻微鼾声。薛况不忙进去,从“百宝囊”取出一支铜仙鹤,用火折点燃,冒出白色烟雾,按动机关,鹤翅煽动,白烟飘入密室。待烟雾消散,薛况打个手势,让瞷老二留在门外接应,便与白龙、瞷伯焰沿台阶下到暗室里。室内除了成箱的金银财宝,便是各种奇石,那尊“吐雾石”赫然在列。矮榻上,四脚八叉鼾睡的,正是李鼍那厮。

    不由分说,瞷老大手持雪亮匕首,抢上去就要结果李鼍性命。薛况一把拦住:“老大,且看小弟手段。”说着,取出一条丝帛,折成双层,蒙住李鼍的口鼻,旁边有只茶杯,薛况喝了一口,喷在丝帛上。不一刻,李鼍挣扎几下,窒息而死——这原是牢狱“不传之秘”,被薛况借用过来,绝对查不出死因。瞷老大要取走“吐雾石”,薛况忙把他拦住,小声道:“不可,容易露出仇家。”瞷老大点头,忍痛放弃奇石。

    薛况清理干净现场,打个手势,几人出了暗室,把暗门重新关好。正在这时,白龙一回头,卧室门口站着个人,竟是小红姑娘。立刻吓了一跳,不知怎把她惊醒了。

    白龙忙问:“怎么是你?”

    小红道:“自然是我。白天你一走,我就猜到你要干甚么,你能替穷人报仇,我好高兴。”

    白龙道:“你快回去,假装睡觉,不然会牵连你。”

    小红执抝道:“小王哥,我要跟你们走。”

    白龙不敢擅专,马上告诉薛况。薛况略一沉吟道:“把她带走,留在瞷家。”说完,大家神不知、鬼不觉由原路撤出去。最后,将地道填死,恢复成原样。回到瞷家,只说小红是新买的丫头。阖庄人没见过她,包括姚恩在内,都没有生疑。

    第二日清晨,李鼍的家人醒来,直到过午还不见郡守出来,急忙打开暗门,这才发现主人已死多时。暗室既无打开的痕迹,李鼍身上也没有伤痕,竟不知怎么死的。

    郡守暴毙是件大事,主簿急报长安。皇上得知震怒,命廷尉府派人侦察,却查不出死因。李鼍无缘无故死了,整个济南都轰动了,无不拍手称快,燃放鞭炮庆祝。都说他缺德带冒烟,上天取他性命。有人猜测,必是得罪了瞷家,让侠客取其狗命。

    白龙口才本好,把这一切经过,讲得活灵活现。剧孟、灌夫听得惊心动魄,热血沸腾,连声赞道:“此计绝妙,当真匪夷所思。”

    灌夫新到“红柳庄”,通过这件事,对剧孟三侠钦佩得五体投地,觉得国中名侠很多,大约无人出其右。

    剧孟想一想,又问:“那挑唆之人,可曾找到?”

    薛况道:“小弟亦虑及此事,但始终未查出来。”

    剧孟又问:“难道不是姚恩?”

    薛况摇摇头:“小弟曾几次偷看此人,还算老实。虽然相貌猥琐,人品低劣,对瞷家还算忠心。据说,瞷老太爷伤重身亡,是他吃尽辛苦,把尸身运回庄里。下葬时,也如丧考妣,哭得死去活来。”

    白龙也补充道:“如今全庄上下,没有人怀疑他。可以肯定那个挑唆的白衣人,不是他;至于白衣人是不是赵调,并无证据。我曾问过小红姑娘,那个白衣人姓甚名谁,她说那人见郡守时,没有说姓名。”

    剧孟再问:“没再审问‘白眼狼’?”

    薛况道:“自然问过。这厮不说实话,咱们又没有他二人勾结、会面的证据。”

    事已至此,终觉有些遗憾。当晚,“红柳庄”大开宴席,为薛、白接风庆功。几人俱都高兴,开怀畅饮,讲说些武林轶事。席间,灌夫拉了白龙一把,悄悄问道:“小红姑娘怎没跟过来?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

    白龙知他是玩笑,顺口回道:“恶(我)怎没看出来?倒是瞷老大对她不错,也许日后能娶她。喝酒喝酒,不说这个了。”一直饮到三更天气,才尽兴而散。

    剧孟喝得不少,醉古隆咚刚回卧房。忽有丫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她半夜起来小解,忽然跌倒不醒人事!”剧孟立刻酒醒,喝的酒也都作冷汗惊了出来。

    七、

    剧孟奔到后院,见母亲正倒在地上,牙关紧闭,口角流涎,已昏迷不醒。立刻派人去请郎中,郎中还没到,老夫人就咽气了。

    剧孟五内俱焚,扑在母亲身上放声痛哭:“娘啊,你醒醒呀!怎地热突突地就去了呀!”捶胸顿足,一头撞去,竟磕在几案角上,顿时淌出血来。丫环忙把他扶住,取来刀伤药敷上,又用素帛缠了。

    薛况、白龙、灌夫和柳条儿也都赶来,俱是真情流露,悲恸欲绝。柳条儿哭得泪人儿相似,把嗓子都哭哑了。剧孟剖肝泣血,哭了又哭,直哭得几次昏厥。

    众人七手八脚,将老夫人装裹停当。剧孟率众人将老夫人抬至厅堂,停于正寝,下铺锦褥,上覆素被。围上帏屏,安了香案,设了灵位,点起一盏随身灯。剧家阖府哀伤不止。比及乱着,鸡就叫了,众人这才稍歇。

    是时,为文帝前元十三年五月。

    按照老夫人的遗愿,剧孟从简治丧,谁知剧母故去的哀讯,不胫而走。从招魂、停灵、哭丧到出殡、下葬,卜祭的人踏破门槛。出殡那天,附近郡县的官吏、商贾士绅、街坊邻居、道上朋友都来了。

    剧孟披麻戴孝,手拿哭丧棒,走在灵车前面。薛况、白龙、灌夫等人披麻穿白,护在灵车后面。再后,是三十六名乐工,迎着那飘洒的麻钱,吹奏得呜呜咽咽。送葬的马车,竟达一千多辆,排成数里长龙。不少乡亲摆出路祭,每到一处,剧孟都上前施礼致谢,对老母进行哀悼。这样走走停停,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墓地。

    墓地选在分金沟,依山傍水,风水极好。已事先请人打好墓穴。及至灵柩入土,起了坟头,剧孟及所有送葬的人,都虔诚跪拜,前后左右,竟是黑鸦鸦一片。一时香烟缭绕,哭声恸地,哀声四野。剧孟手抚墓碑,痛泣道:“哭一声,叫一声,儿的声音娘惯听,如何娘亲叫不应?”哭得死去活来,众人无不陪泪。

    忽然,坡下一骑急驰而来。来人年纪很轻,奔到墓前,飞身下马,三步两步抢上前去,连叩三个响头道:“晚辈来迟一步,竟再也见不到伯母了!”

    众人见了,都觉他与剧孟交情不浅。白龙却不认得,过去搀一把,低声问:“哪条道上朋友?”

    “白三哥,”那人小声道:“小弟有紧要事,容后禀告。”他见白龙怀疑,冲剧孟一努嘴。剧孟就在旁边,瞥了白龙一眼,小声道:“是申师弟。”

    白龙立刻会意,知道是师父田仲派人来,即退回原位,心想:有何要事呢?

    按照乡间习规,葬礼举行完毕。剧孟赶忙来到河南郡守、洛阳令等人面前,躬身施礼:“多谢各位大人,拨冗移尊,亲临葬礼,家慈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说着,向家人略使眼色。早有仆人捧上几个描金漆盘,每盘内均放一只玉佩、一匹丝锦。

    剧孟伸手让道:“戋戋之物,请笑纳。”几位大人嘴里谦辞,却早有下人接了。大人们佯作不见,上车走了。

    剧孟又到各位商贾面前,一一拜谢了。待这些人走后,又与江湖朋友,殷殷道别。最后,来到邻里面前,恭敬地含泪叩礼。一位老奶奶忙拉他起来:“哥儿,别折杀了老身。平日老夫人贤德,哥儿仗义,十分关照邻里,今日都该来的!”也有的道:“人死不能复生,剧公子节哀顺变!”几位街坊七嘴八舌,纷纷道哀劝解。

    本来按照习俗,凡来吊唁的人要送财物给丧家,谓之“赙礼”,丧家不须回赠。剧孟恰恰相反,不仅不收“赙礼”,反给所有宾客,都赠了礼物。官场上的人送玉佩、疋绢;经商的送一串南珠;江湖朋友赠大把银子,当做盘缠;街坊邻居,每人奉钱两串、粟二斗。这正是剧孟会做人处,虽破费不少,却嬴得极好名声。

    事后,有人感叹道:“一位普通妇人的葬礼,有如此哀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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