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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朝局汹涌不相干(2/2)

    这时已见暮色,山门处车马渐稀,除却几个洒扫僧道,也仅有几个相对拖拉的善男信女,匆匆往在山门外等候的车马行去。

    李闲看着他们,与王琚笑道:“时间不早了,想来玄修大哥也做好今晚留宿禅舍的准备了吧?”

    王琚道:“三郎也是住在禅舍吧,我倒很期待今晚能与三郎作彻夜长谈,至少也要弄明白三郎缘何变得这般沉稳,若是往日,怕是一早便要追问我一些事情了?”

    李闲道:“玄修大哥还真是了解我,我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怕听到坏消息,好吧,现在就问,玄修大哥,是否元紘碰上麻烦了?”嘴上说是怕听到坏消息,但脸上的神情仍旧平静不见波澜。

    王琚便越发感觉到一些陌生感,只是这样的李闲反让他有些兴奋,如同那天象的预兆,李闲若真的变了,那谁又能否认李闲便是应兆之人呢!

    王琚道:“元紘确实有麻烦了,诸武那边对皇嗣之位从未放弃过觊觎,纳言大人是最大阻碍,这次便是借着三郎那事发力,很多人都被牵连进去,包括三郎的父亲。”说到这,王琚的神情颇显得凝重。

    他所谓的纳言便是武则天极其信任的宰相李昭德,而元紘便是李昭德之子李元紘,也是之前的李闲最信任的好兄弟,话说其实以李闲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与诸武子弟争锋的,正是因为李元紘是他的铁子,对他绝对支持,而深得武则天信任的李昭德又是大权独揽,所以李闲才有狐假虎威,与诸武针锋相对的资格。

    只是现在从王琚所说的消息看,李元紘之父李昭德显然处境不是很好,这倒与历史十分吻合,历史上李昭德这位一代名相便是在这一年而且恰恰也是九月份倒的台。现下因由倒是清楚了,仍旧是李昭德一直纠缠其中的皇嗣之争,之前武承嗣为争夺皇嗣之位,耍弄了诸多手段,而李昭德每每坏他好事,譬如长寿元年进谏武承嗣封王,不宜再为宰相,认为:“自古帝王父子间,犹相篡夺权力,何况姑侄乎?”武则天于是将武承嗣罢相。之后武承嗣还指使洛阳人王庆之,纠结数百人,多次上表请立其为太子,李昭德便将王庆之杖毙,更进言:“自古没有侄子为天子,而为姑母立庙的。”又坏了武承嗣做太子的好事。当时,李闲、李元紘一伙人因为这皇嗣之争也很是闹了一场的,到王庆之被杖毙,众人在诸武子弟面前可是趾高气昂了一把,话说那个王庆之其实就是洛阳一个帮派的帮主,那种人,杖死了也不冤枉。

    从这些事可以说明,深得武则天信任的李昭德便是横亘在武承嗣与太子之位前的一个巨大阻碍,武承嗣用什么办法把他除掉都是可以想象的,李闲只是没想到,延载元年李昭德被罢相这场政争,导索竟然是因为他在燕儿楼冲口而出的莽撞之言,难怪父亲李象这次前所未有的严厉,禁绝他离开千载寺,果然是其来有自的。

    王琚又道:“以往怎么闹都是朝堂上的事,小辈们尚不会被波及,不过这次诸武却是发了狠,去岁三郎外祖苏干被诬与琅琊王私书往复,下狱而死,诸武便颇恼恨没能借此大肆株连,也是令尊审时度势,不顾物议迎娶韦氏,有京兆韦氏的支持才得以度过那一劫,但这次诸武却是把主意直接打到三郎头上,三郎那番激愤之语,现下被来俊臣那伙人揪住不放,借着元紘与三郎交好,再扯上令尊的身份,大做文章,目下朝堂中的局势对纳言还有令尊都是很不利。”

    这样说着,两人到了博鳌潭边。

    博鳌潭宽有数丈,水深百尺,潭中锦鲤团簇,潭水澄碧清澈,李闲驻足停下,说道:“玄修大哥又是来与我分说什么事急从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类言语的吗?好吧,便是我赞同又如何,莫非玄修大哥觉得元紘父亲还有我爹目下的困境,便是我不拘小节也能解决的吗?照我说把武履亨那帮人狠狠料理一通,让他们不敢承认我说过那话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王琚眉头微皱,李闲如此反应,倒是与以前并无多少变化。

    去岁李闲外祖父苏干出事,其父李象迎娶韦氏寡女,他便不管不顾带人要去大闹一场,是王琚拦下他,分说李象如此做也是不得已,当时李闲之母苏氏去世未满三年,李象在这个关口,不顾士林非议,续娶韦氏,一是为了表明自己与苏干撇清干系,再则,纵管所娶只是韦氏旁枝的孀居妇人,但韦氏还是收到这一善意暗示,从中出了些力,话说苏干与李昭德关系也是颇近,来俊臣一伙人便是得到诸武授意想将李昭德牵扯进去,然后再扯上李象这个苏干的女婿李唐宗室,制造一场猛烈的政治风暴,亏得韦氏于京兆大族中威望颇著,且与诸武也有隙,暗中支持了一把李昭德,苏干一事才没有扩大化。

    王琚也是在那时借着李象所为与李闲隐晦暗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急而从权,先保全自身,忍一时之辱,如此方可图谋日后之大事,而身为李唐皇族,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们想避便能够避得开的。

    李闲当时便明了言外之意,回以自己没那野心和能力,便是外祖父被冤死这等事,也只能是发泄发泄不满也就到头,事后他也确实与武履亨一伙人打了一场,然后与王琚的联系便无疾而终。

    这次王琚把朝局动荡说与李闲听,自然也不是指望他能改变什么,李闲毕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且之前还傥荡纨绔的公子哥,便真是顺天应运而生,这种时候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也不是要指责李闲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以致造成这样的后果,那于他而言或许是以后需要警醒其改变的地方,但目下,李闲说出那样的话,他是很高兴的,在他看来,那或许便是李闲身为李唐皇室,对兴复李氏荣光再创盛唐的责任心觉醒的表现,所以当说完李昭德与李象目下的处境,他其实更想看到李闲勃然而怒,爆发出被压抑至最低谷的那种绝望进而疯狂的情绪。

    “天下终归是姓李的,姓武的死去!”

    王琚很想亲耳听到李闲这样说,更想听到李闲对他说,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事,姓李的的确是避不开的,就好像诸武要扳倒李昭德,便要想法设法把李象也牵连进去,因为只要牵扯进李唐皇室,那便是诬陷李昭德谋反也好、有异心也好,总之什么样置之于死地的罪名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亮出来。

    某种程度说,李唐皇室与日后将岳飞定罪的那个‘莫须有’是有同样功效的。

    王琚便想看到李闲明白这点,然后绝望之余,那个应兆而生的盛唐缔造者便也就可以确定了。

    然而李闲的反应让他失望又觉得奇怪。

    言语间像是在表演以前的李闲应有的反应,但神情态度却又平静的好像在说些完全与他无干的事。

    好像现在,说完话后,李闲竟然欣赏起博鳌潭中的锦鲤,对于王琚所言的那些事,甚至他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好像都忘记了,像是没有听到过什么,也没有说过什么,就是自顾在那观潭、赏鱼,沉静如水。

    王琚忽然有些明白李闲是想对他表达什么了。

    那就是,管他朝局汹涌如何,与他不相干的。

    他或许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对于未来,仍旧是以前那个态度,当个富贵闲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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