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宣瑾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子时子月自伤，钟至钟叹终忘。
“我们要回家了。”
“终究未忘。”
“多少年了？”
“一千八百七十二万年。”
“你后悔么？来到这个世界？”
“后悔。”
“既然这么后悔，好好记住这片土地，不然，怎么能看到你想起来的时候的纠结不休呢？让我再带你一程，我们好好看下这最后一眼吧。”
子不语仰天长啸，一阵狐呦冲天直立，回身一转间，白袍飞舞。少年身形变化。一双眼瞳猛然化作狐目，轻轻闭上。
“许久未见你化狐了。也未曾想到，在此一生中，也唯有来时一年，走时一日，能看到你这优雅一瞬了。”
牧宣瑾并未回头。那只巨大的白色狐狸已经摆动着自己轻柔的漂浮空中的两条长尾，默默地趴在他的身边了。
一道道血色的纹路雕画出一个个玄奥的符文，血红色的瞳轻轻地闭着，薄而柔软的狐耳也似乎因为主人的深沉而轻轻贴在了她的脸颊上，随风飘荡。
“优雅？这个词从来都不应该跟我挂钩才是。上来吧，载你，在这世间再游上一圈。”
毛发随风飘扬，狐懒惰的甩了甩尾巴，示意牧宣瑾爬上他的背。只是，此次不但不是少年音色，反倒是有些糯糯黏黏的女腔。
牧宣瑾伸出手摸了摸巨大狐狸脖间的毛发，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将脸颊贴在了那里，感受着皮毛之间传来的渐渐温意，心中一阵安详。一个世界，他不孤单，他与她与世长存，她与他信任不负，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彼此身为彼此的亲人，当伤悲荡漾，总有一个人默默地安慰着他和她，整整一千八百七十二年的孤独，他们走下来了。
走到这个回家的时刻。
“还好有你。”
白狐长叹一口气，探出头，轻轻含住他的衣摆，用力一甩头，牧宣瑾一个空翻牢牢地站在了巨狐的臂膀上。
“那么，走吧。”
望着万里无云的苍穹，心中豪气忽然如枯木逢春，直冲凌霄宝殿。白狐双目一睁，平地风起，四爪轻轻运力，猛然一颤，凭空疾步，奔向远方。
远方？远方。
这个被两人波及的小小河岸边，默默迎风直立的长袍男子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锋利，却带有着一丝丝的疲惫。
如花解语，天下奇毒，虽不致命，却令人昏晕。
眼神轻轻扫到那平缓的河流中，容貌秀丽的女子双眼已经有些灰暗了。
“你...还是输了。”
“咳咳..咳...”
念月姬本就腹部被拍了两掌，又被封了气力，又一见那双锋利眼眸，一阵不可言喻的挫败感从心中悄悄升起，终于，泪水再也无法止住，顺着她的脸颊悄悄地流淌，一滴一滴的滴到了水中。
“咳...我不明白...为什么...咳...”
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已经有些经不起河流的冲刷，踉踉跄跄的向河岸走了一步。
气力已经被封，而羽云翼已经解开了剧毒，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河里让他嘲笑呢？
羽云翼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不知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要向踉跄走来的女人伸出右手，拉她一把...事实上，他的的确确也是这么做了。
念月姬似哭似笑的看了看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轻轻地走到那只手的跟前，没有搭手，而是忍受着身体中四处流窜的真气肆虐的痛苦，轻轻地把手掰成了一个鹰爪，又轻轻地将自己已经苍白的脖子放到了那危险的鹰爪之中，闭上了眼。
“..不必...再去等了...杀了我，报仇算了...”
“报仇？我的弟弟还没死，我弟弟的女儿，也没死，杀了你，我又用什么去赔偿你？”
手心传来的温热与细腻清楚地告诉他，他只需要将手掌合拢，她的性命就会烟消云散，当年令他所受的耻辱也能日晒雪融般的消失无迹了。可是他不知为什么，下不去手的心脏更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其实...相对于那些早已随着时间消散的伤痕，他更在意的或许仅仅只是她这个人罢了吧...
不论是当年甩开他，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时那来自于内心的笑在心中的酝酿，又或是当年那被打翻的毒茶令他心中悄然孕育出的那一份柔软都在阻止他，阻止看似最为理智的行为。
“你...哼。”
男人冷哼一声，也不顾浑身湿透的衣物，猛地一个横抱，将她抱在了怀中。
“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乌云密闭的苍穹一刹那，消散的无影无踪。光芒，照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