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爽感到脊椎骨一阵发凉。她迅速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周围熟悉的环境。她的脑子嗡嗡地作响，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温馨而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的房间。
刚才的恐怖怎么一下子消失了？周爽额头微微出汗，苍白瘦弱的脸转向窗外平静的街道。她慢慢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摇摇晃晃地走下了床。她拿出手机，想要给夜子渊或白鹤川打电话，可发现自己没有保存他们的电话号码。对了，如果这是一场梦，自己应该还没有见过他们，更不会有他们的手机号码。
脚进入了温暖的棉拖鞋后，周爽拖沓着走出了房间，看到弟弟周驭在客厅的沙发上淡然喝着一杯飘着热气的咖啡。
“姐，你醒了？”周驭一见到周爽，脸上立刻展开了笑容。
周爽点了点头。她刚想开口问头顶空间的事情，可看到周驭那么阳光单纯的表情，还是止口了。看来，在头顶空间上发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梦，他肯定是不知情的，所以就算和他说了也不会怎么样。
“等一下，”周爽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爽记得，她并没有给过住在楼下的周驭她家的钥匙。
周驭愣了一下，说：“你的室友王姐给我开的门啊。”王姐是和周爽合租这个房子的中年女人。
周爽突然舒展了眉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了，我忘了她。不过，我没看见王姐啊？”
“她给我开门后，直接回卧室了。”周驭点点头，往卧室的方向看过去。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周爽特别想给周驭讲在红线公园里的事情，可总感觉周驭不会理解——毕竟这应该只是个梦，除了她，不会有别人知道。
周驭看看窗外微微下落的雨丝，伸手披上了稍厚的夹克，说：“姐，这几天咱们又要去头顶空间了吧。”
周爽舒了一口气，更加确信了那只是一场梦。她点了点头，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突然，她注意到，头顶上并没有那透明的屏障。
周爽的声音有些疑惑，有些颤抖:“我看不到屏障了。“
周驭听到这句话后一震，也抬起了头。他看了一会，黝黑的脸也有些泛白：“我、我也看不到。”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脑子飞速旋转，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周爽听到卧室的门开了，紧接着便是王姐轻柔的脚步声。
“弟弟，你知道纽扣眼睛是什么？”周爽突然向周驭问道，眼睛却死死盯住走廊的出口。
周驭忽然倒吸了一口气：“什么，你也知道？所以……”周驭没说完的半句话，周爽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突然，周爽后悔没一出来就问弟弟这件事了，立刻站了起来，手中准备好了小刀。周驭也立刻紧张起来了，默契地站到姐姐的左边。
王姐终于浮现出了走廊。果然，姐弟俩心惊胆战地看到，这个“王姐”的眼睛上缝着纽扣，身上红得刺眼的旗袍让两人出了冷汗。那纽扣被擦得闪闪亮的，冒出的寒光和之前夜妈妈的如出一辙！
“呦，怎么这么激动呢？”“王姐”血红的嘴唇裂开了，作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她的右手拿着针线，慢慢地逼近姐弟俩。
周爽和周驭慢慢向窗户后退而去。姐弟俩人默契地知道，一会儿需要冒险从窗户跳出去。虽然这里是顶楼，但对面的楼顶距离家里的窗户只有一米多，高度差也在两米以内，是可以安全跳过去的。相比起待在这危机四伏的家里，还是跳到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比较靠谱。
“王姐”显然拽测到了姐弟俩的小心思，突然嘴一撇，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嚎叫，好像在召唤着什么。那叫声十分诡异，频率像是一个牢牢的循环，让姐弟两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突然，从地板的缝里，家具的背后，闪烁出很多令人悚惧的红色小身影。那是很多身缠红线的鬼娃娃，与他们之前在红线公元看到的鬼娃娃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些鬼娃娃都十分危险，具有攻击性。
“快扳开窗户，我来掩护你！”周爽很勇敢地护到了在窗前死死扳着防盗锁的弟弟，手中挥舞起的小刀。
很不幸，这次的鬼娃娃数量实在太多，很快就包围了周爽的身子。尽管她感觉到无数个尖锐的牙齿刺入了自己的皮肤，可还是死死地撑在弟弟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人肉盾，使周驭安然无恙。
周驭看到面前的姐姐全身都被红线缠绕，十分心痛焦急，可不敢停下手中打开窗户的手，终于，窗户“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周驭看到面前脸色苍白，浑身挤满嗜血的鬼娃娃，脖子被勒得青紫的姐姐，不假思索地扬起了小刀想要帮助姐姐。他左右“王姐”越看越满意，离周爽和周驭越来越近，形势迫在眉睫。
没想到，小刀刚割断了一根红线，周爽自己狠狠打走了周驭的手臂，用尽一丝力气沙哑着声音无力地喊道：“太，多了，你快走！”
“我不能丢下你！”周驭脸急得涨红了，浓黑的眉毛直直竖起。
“我是动不，了了……牺牲一个，比两个，好……”周爽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又替周驭挡下了一个鬼娃娃的进攻。“王姐”已经来到了周爽身前，右手举起了针线。
“可是……”周驭的眼睛里冒出一滴晶莹的液体，一条腿有些颤抖地迈在窗台上。
周驭感觉到自己被姐姐狠狠撞了一把。他明白，姐姐是真心的。他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看姐姐绕满红线，满是鲜血，痛苦而瘦弱的背影，心里一阵酸苦，从窗户跳了出去。
周驭成功落到了对面楼顶的天台上。落地后，他不敢回头去看窗户里映出的影像，只能木然地待在原地。冷风吹过，周驭觉得十分砭骨，却十分麻木。小小的雨滴落到了他的鼻尖，冰冷而决绝。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头去。
突然，他看到“王姐”从窗户里爬出，试图跳过来。周驭想到了姐姐的牺牲，明白了自己不能死，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王姐”即将伸着蜘蛛一般的腿要跳过来时，周驭狠狠地冲她踹了一脚，正中要害。“王姐”从两楼之间的空隙摔了下去。周驭知道，这种有肉体的鬼魂，从二十多楼摔下去也应该会死的了。但他的大脑被悲伤侵占得一片灰暗。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看到姐姐苍白的尸体缠满了红线，正供小鬼们饕餮。再看向姐姐的脸，触目惊心的黑色扣子占满了她的血肉模糊的眼睛，让周驭看得心惊胆战。周驭想哭，可感觉胸腔里有一块石头堵着，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他站在朦胧的雨中，向姐姐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他看了看灰色的天空，记下了这个日子：11月1日。姐姐，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