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在倚翠楼的后院另起了几屋，用了几棵树几丛草围起来权当自己的小院子。良意从崔妈妈院里出来后，回了自己与良情的房间。良情还在屋子里头哭，扑在，声音埋在被子里断断续续的。
良意颇有些好笑，坐到床边拍了拍她的背：“这又是怎么了，你怎么惹着姑娘了？”
良情悲愤地坐起身，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怎么连良意姐姐也这么说！哪里是我惹了姑娘，姑娘自己心里头有火就冲着我来了，以前不都好好的嘛！”
良意替她抹了抹眼泪，安慰道：“快别哭了，眼睛肿成这样叫旁人看见又要说咱妹娘的不是了！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姑娘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吗？两位殿下，厚此薄彼了不行，不理更不行，偏偏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姑娘也不容易啊！咱们拭娘身边的人，一言一行自然也被人瞧着，小心点总是好的。之前瞧你小也就由着你，现在可不行了，咱们也代表了姑娘的脸面！”
“可是，我也没说错啊！明明太子殿下更好，姑娘若是接受了殿下，二皇子也不会缠着姑娘了。难不成他还要和自己哥哥抢女人吗？这等……”良情还在为自己辩解。
良意反而吓得赶紧捂住了良情的嘴：“快别说了！我的小祖宗哟，我与姑娘说了那么多，敢情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你以为这里头能有我妹娘选择的权利吗？你以为帝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风尘女子吗？太子府上已经那么多侍妾，现在喜欢我妹娘以后呢？还亏得有二皇子插在里头，求而不得自然一直放在心上。你自己想想，二皇子纨绔归纨绔，可对咱妹娘却也是真真的好。无论姑娘择了哪一个，害兄弟倪墙的罪名可摘不了！”良意站起身，她还要向暖玉回话，也就不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上去伺候姑娘。”
良情还是不懂。五年前，那场轰动天启的花魁之争，便是如今，也还让良情记忆深刻。
那是天启五年，良情刚刚倚翠楼伺候暖玉不久，便有幸见到那场盛况。她躲在楼上，看台上的崔妈妈不停说着话。说的什么，她已经忘了。良意只记得姑娘那日穿了件湖蓝色的流仙裙，美得不可方物。
从天启四年开始，每周暖玉都会在楼里弹一回筝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与人聊聊诗书。惊艳了多少人，面纱外眼波流转的双眸也不知又勾了多少人的魂魄，偏偏又被那薄薄一层面纱遮挡着难以窥探其全貌。倚翠楼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美人，预备花魁暖玉足足让人等了一年。
台下的男人们安安静静地赏着暖玉抚筝又舞了一曲，面纱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落下，轻轻柔柔如羽毛一样骚动了他们的心，但始终看不清美人真貌。他们皆是纨绔，却也自诩风流，待到暖玉回房静候入幕之宾后，才眼冒精光开始竞价。花魁，价高者得。
良情目瞪口呆地听着一个又一个男人报出匪夷所思的价格。起价五百金，足以买十个自己了。六百金，八百金，一千金……两千金！
两千金！良情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银两！她早就绕到了对面，想要瞧一瞧得到姑娘的男人长什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姑娘。她探出脑袋去，与众人一样，将目光看向了角落的那个男人。
当真是君子如玉！见到众人瞧向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仅此而已，没有其他表情没有任何动作。良情想起前几日缠着姑娘问她的意中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男子时，缠得紧了，姑娘无可奈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君子当端方如玉。”似是而非，还是良意笑着替自己解了惑。
这一定就拭娘喜欢的男子！良情喜不自禁：‘老天保佑，一定要是他！下辈子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妹娘！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良情在心里头默念着，楼下却开始骚动。有几个人先认出了他便是当今太子肖赫，瞬间跪倒了一片。
肖赫并没有做什么伪装。今上天启帝肖华为寒门学子，做过小厮历尝冷暖他朝一举高中官拜丞相，在国破家亡之际力挽狂澜原太子禅位让贤成就一段佳话。天启帝深信民间卧虎藏龙有最好的夫子，希望能不拘一格降人才，便将适龄的皇子们放到了民间由得他们自己摸索寻找。
肖赫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没有被人发现踏足风花雪月之地的窘迫：“诸位快请起吧！肖某只是听闻暖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来讨教一二而已，还请诸位不要拘礼！”
话虽如此，却也没了人敢与太子争抢。崔妈妈站在台上，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良情也喜不自胜，转头就想去向姑娘说一说这个喜讯。
这时候却从外头闯进来了一个人。为了暖玉的花魁礼，倚翠楼今日难得关了门，只请了些常客过来或是愿意付那八十金的入场费，总之非富即贵。几个小厮守在门口，却也抵不过来人，竟让他推了门。
肖连手拿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边展了扇子骚包地摇着，一边惊讶道：“哟，这么安静，看来本皇子来得不是时候了？暖玉美人呢？”扇面上头的美人图打眼得很。
众人又是一个惊雷，瞧了瞧肖连又瞧了瞧肖赫。肖赫慢悠悠地唤了一声：“二弟。”是了，天启帝几个儿子里头，年龄如此相近的也只有一母同胞，同为殷后所出的太子肖赫与二皇子肖连。肖赫平日里头各种赏花会什么的也见了不少，大家自然都认识。可这肖连，打小就嚷着无趣无趣总往女眷那边凑，十岁以后便是殷后再疼他也得赶了他过来男眷这爆他倒好索性找了借口不再出席。算起来也有四年未见，大家一时竟没认出他来。可这一开口，倒是与小时候一模一样。论起纨绔来，无人敢出他左右。
肖连拱手，权当是与自家大哥打了招呼。身后守门的小厮气喘吁吁追进来，朝着崔妈妈告罪。崔妈妈行了礼，冲着肖连笑道：“不知二皇子驾到，倒是妾身失礼了。”
周围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行礼。良情已经躲到了柱子后头，脸红成一片。她原本也是看进来的人长得颇为俊俏，便多瞧了几眼。没想到，他竟抬起头冲自己眨了眨眼！
良情站在这里看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偏只有这个后到的人如此不正经，竟还是太子殿下的兄弟！良情恼怒的又瞧了瞧肖赫，许是注意到肖连的目光，肖赫也看了过来，冲着良情浅浅一笑。良情捂着胸口，闪身到柱子后面。俊朗世无双，良情所能想到的只有良意教过的这句话。
那头的肖连摆摆手，再次问到暖玉。众人又望向肖赫，肖赫还是擒着浅笑表情都未变：“暖玉姑娘已经进去，不知二弟找暖玉姑娘所为何事？”
肖连瞧了端坐在那里的大哥一眼，扇子打的更加起劲：“自然是与寻师觅友的大哥不同，这倚翠楼做的什么勾当，弟弟此番所为就是何事。”
良情闻言脸又白了；周围的权贵们也不得不叹一声，果真肖连才是真纨绔，小小年纪竟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再大些还不知会是什么混世魔王的模样；崔妈妈面不改色地笑着，好像这倚翠楼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肖赫反倒怒了：“二弟这么说可就违了父皇让咱们出宫的深意了。况且暖玉姑娘虽流落风尘，可也算得上是这京城人尽皆知的才女，二弟何以如此看不起人！”
肖连轻蔑一笑，并不接话。崔妈妈瞧见他们之间的气氛，站出来打了圆场：“两位殿下，暖玉姑娘可在上头候着。无论是煮酒论琴棋，还是想要行那男女之事，咱们可都是有规矩在先，花魁，价高者得。”哪一位她都得罪不起，只能搬出千百年来的“规矩”。
肖连闻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那你说说现在是谁出了最高价？”
“自然是太子殿下，两千金。”崔妈妈不卑不亢。
“看来大哥请这夫子的俸金可不便宜！想来弟弟也是不能大意了，那弟弟我就出两千，”肖连看见大家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期待模样，笑得越发风骚了：“零一金。”
众人傻了，崔妈妈还是不动声色。肖赫说：“两千五百金！”
“两千五百零一金。”
“三千。”
“三千零一金。”总之，肖连就在自家大哥报出的价格后头加上那么一金，不多不少。
饶是肖赫脾气再好，此刻也黑了脸：“二弟，你年纪尚小，今日为兄就要好好扭扭你的性子，教教你除了男女之事，这世上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四千金！”
围观的众人很想回府。兄弟倪墙争夺一姝的戏码他们一点也不想看，帝追究起来两兄弟还是一家人，反倒他们这些人随时小命不保。可此时的状况又由不得他们自说自话离开了，苦哈哈坐在原地装萝卜：“啊，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肖连自然是听见了，也不放手，冲着崔妈妈喊到：“一直喊本皇子也渴了，我大哥出多少我加一金就是了，容本皇子喝杯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