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大壮刚刚十一岁便是二混也不过十岁，两个人已经在鹤城街上以乞讨为生。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在鹤城街上流浪多久了。爹娘是谁，他们是谁，他们是生在鹤城还是后来被丢在了鹤城，都不知道。破庙的老乞丐见大壮生得高大，而二混打小就一副痞子模样小时逗小姑娘大了逗大姑娘，替他们俩取了名。老乞丐教他们如何乞讨；如何与酒楼的小厮打好了关系每日能得到一些剩菜；如何能在方家布施时多领到几个馒头几碗粥；如何能在街边的破烂里抢到自己能用得上的铺盖……老乞丐姓马，他们也就随了他的姓，叫老乞丐一声爷爷。
春去秋来，秋去冬回，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他们还是在鹤城。没有家，吃了上顿愁下顿，但日子还是快活无比。
老乞丐也是死在天正三十年冬。那年冬天，仿佛受到百姓的怨气所影响，格外冷。鹤城有富商方家在，百姓还是能喝得上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倒是比其他地界好上那么一星半点。但若是家里头的小孩子嘴馋了，要吃肉，便只能当东西。没有破烂可捡，没有厚棉衣御冬，往年的破烂已经更加破旧，庙不能遮风挡雪，老乞丐年纪大了活生生冻死在那个冬天。
他们在庙后简单挖了个坑，将老乞丐埋了。哭了一场，鼻头冻得通红；磕了几个头，膝盖额头都被冰雪冻伤，然后搀扶着回了破庙。
冬天快过完的时候，肖华的请罪书下来了，百姓的生活好些了；春天快过完的时候，肖华成为了新帝。殷将军从秋天一直打到第二年春天的那场战争，肖华带着宋猛上阵竟短短一个月就大败了南商还劝得南商俯首称降。
都道肖华是真龙天子，龙一出四海皆降。大壮二混可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帝是谁，他们都还是乞丐不会改。
就是在春末的时候，他们捡到了三娘。那个约莫着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在街道上哭得声嘶力浆偶有几个路人停了脚步询问，小女孩也是哭话都说不清楚。二混听了周围摆摊的小贩说，他们出摊时这个小姑娘就在这儿，那时候还有另一个小姑娘。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蹲在那里玩耍。他们也没在意，忙着照看自己的生意。
等听着小姑娘哭望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另一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只余了她一个人。怎么问也是哭，瞧她可怜递吃食她也不接，哭到后来竟没了人管。自己也累了，哭哭歇歇，隔一会再干嚎一阵，总之也就是不挪步。
街上的摊子收得差不多了，小姑娘蹲在那里瞧着地，大壮二混这才凑了过去。呆了一天，小姑娘已经怕极了，见两人年龄不大二混又笑得十分亲切，没几句就问了清楚。
小姑娘说自己叫念真，爹娘办事去了叫自己与小烟候他们回来。可等了整整一日还是不见爹娘，客栈的人上来催了好几趟，念真不得已，听了掌柜的话将胳膊上的镯子取了下来，又等了几日。今儿一大早便被客栈的人赶了出来，不敢走远，就蹲在这里等，抬眼就能看着客栈。
念真说，小烟等不及了，说是瞧见爹娘那日朝着哪个方向去了，挣开她的手就跑了。她没追上，还是候在这儿，等爹娘等小烟。
大壮二混对视一眼，眼里头都是同样的内容：这两小姑娘怕是叫爹娘抛弃了！大壮不动声色，问：“念真，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念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们住过墨城、桂城、月城，前儿不久爹娘还带我去了京城！”
除了京城，其他地方都是大壮二混听也没听过的，便是京城，也离他们太遥远了。两人咂了咂舌，又问：“那你知道小烟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念真抬起手来遥遥一指，二混问：“念真，你愿不愿意和哥哥们一起去寻小烟？”
念真犹豫着，大壮牵了她的手往客栈里头走去。嘱咐了掌柜的候到念真爹娘或是小烟回来，就叫他们去了破庙找自己。掌柜的在鹤城做了多年生意，也是常年在街上跑的大壮二混自然都认识，念真在外头站了一天看着也有些不忍，可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利字当先也不能成日里都做了善人白白叫客栈亏本不是。念真能被大壮两兄弟带回去，也算是结了善缘，故而满口答应了。
念真就这样和大壮他们在破庙住了下来。没找着小烟，爹娘也没来寻自己，渐渐的念真也忘了许多事情。她叫三娘，打小便被爹娘遗弃，与两位义兄以乞讨为生。
等到大壮再大了些，他便去了一些粮店布店给人搬粮搬布。三娘入了天启学堂习了几个字，家来再教了大壮二混。无论肖华坐上那个位置前做过些什么，盛世天启倒真不负盛世二字，肖华也没辱没了明君一词。兹要是不懒，总能找着糊口的活计。
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大壮想，候三娘及了笄，就替她寻个婆家。一个院子里的方婶找大壮明里暗里打听过三娘好几次，他们家都是方家的家生子，据说儿子如今在大爷眼前可是头一份！见三娘生得好也能持家，同个院子住了几年也知根知底，就想聘了去做媳妇。还有前头跨院的刘婶，街头卖菜的贺婶，真正是家有好女千户求。大壮一直将此事放在心里头，暗自比较着。
方婶家看似条件最好，方婶却是在大家庭里头摸爬滚打过的，平日里也是厉害的紧，三娘若是嫁过去了便会一直叫婆婆压在头顶。方婶的儿子跟着方家大爷出入烟花之地，难保不会迷了眼叫三娘受委屈。
择来择去，大壮还是觉着卖菜的贺婶家最好。贺婶是鹤城外贺庄人氏，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性子温和。如今，儿子在家里种地贺婶来城里头卖菜偶尔换了贺叔，一家人看着倒是幸福美满。大壮想，有几亩地总不会叫人饿死！三娘去这样的家里头倒是正合适。他与贺婶心照不宣了，贺婶已然将三娘视作了未来媳妇平日里照顾有加。听闻二混病重，兄妹几人打算上了京城寻大夫，贺婶连夜缝了衣裳配了一只钗叫大壮带给三娘，说是瞧着三娘快及笄了权当定亲礼！
大壮收了，两人约好候他们兄妹回了鹤城就托媒婆正式上门。大壮希望二混三娘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偏偏如今竟有了变数！
大壮定了定神，垂着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感受。简单说了当年捡到三娘时的状况，后头的事倒是隐瞒不提。
暖玉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大壮兄弟也不知道柳妹妹的下落了？”
大壮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头欣赏完百宝架的二混却凑了过来：“暖玉姑娘这一皱眉啊，倒真叫在下的心也跟着抽了一抽。何需如此呢？大哥没得法子，在下我可是满身的本领没地使呢！”
大壮又瞪了瞪他，抢在暖玉开口前先说话了：“二弟，休得妄言！你有何本事大哥还能不清楚么？切莫误了暖玉姑娘的正事！”
暖玉笑了笑，倒是又打了圆场：“无碍，大壮兄弟言重了。如今既是已无头绪，索性听听二混兄弟的法子，二混兄弟到底在鹤城街上那么久，不定能寻到了柳妹妹也说不准。”
如果二混手里头有扇子，他定能如肖连一般打着扇笑得骚包：“还是暖玉姑娘明理。想我二混在鹤城街头混迹多年，便是不认真寻些什么，认真起来啊那还不手到擒来！鹤城的那些婶子们可与在下熟悉得很，恨不能绑了在下家去做乘龙快婿，兹要是在下开口了，没得不帮忙的道理！”
暖玉眼神亮了亮，大壮几乎想立时丢了二混回鹤城。见到大壮的眼神，二混这下子不等他再训斥自己了：“大哥，这你可就不懂了吧！这些婶子们啊，没得其他爱好，平日里就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这柳姑娘啊，那时候也已经五岁，不管是被哪家领了去总会被邻里瞧见，过多少年都不会忘，多寻几个人就能问着啦！”
暖玉也附和：“二混兄弟说的是，此事还需得二混兄弟多费心了！”
“暖玉姑娘能用得上在下，才是在下的福气！更何况，这可是替三妹报仇的大事，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暖玉没有接话，转过头去冲着崔妈妈说到：“索性我也随他们去了鹤城，正好避一避肖赫，夫人你看如何？”
崔妈妈点了点头：“也好，你且去吧！肖赫这头我拦着些，你在鹤城多住些时日，肖连不在也省得你独自对着肖赫了。”
“谢夫人体谅！事情办完了我便回京，这么多年的心血也不能白费了不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些安慰，至少事情已经出现转机。
一直安静听着大家说话的兰芝等到事情全部说完，才终于开口了。她犹豫地问：“暖玉姐，我也想去鹤城瞧瞧。给二混兄弟下毒之人究竟是谁有何目的，不亲自去瞧瞧总也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