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为找寻一只蝎子精去过西陲大漠，那里的绿洲很有意思。一望无际全是黄沙的地方突兀出现一个小塘，周围尽是绿树环绕，绿色和黄色的界限如此明显，真有一步生一步死的味道。
所以虽然我不需要喝水，但每遇到一个绿洲都会去歇歇。在其中一个绿洲里，我见到一种奇怪的花。
和其他绿洲并无多大区别，青翠草木间一方澄澈的小塘，唯一不同的是水中的倒影里有一丛挺漂亮的白色小花。可我环顾整个绿洲，都没找到倒影里的那丛花。
我走到和倒影对应的地方，那里是一片湿草地，我摸了摸，的确是空的，没有什么花。
本来以为是某个隐居在此的小妖怪制造幻象时有所疏漏造成的，但很久之后突然反应过来，别说小妖怪，就算是佛祖和天帝布下的幻象我也能轻松看破。
因为好奇我又去了一趟，但那个绿洲已经被黄沙掩埋，找寻不到半点痕迹了。我也是凭借透视地下暗河走向，才能肯定绿洲原来的位置。
无奈，此事只能就此揭过。
后来和阎君喝酒时偶尔聊及此事，他告诉我那是镜花。没有本体，只有倒影，像是只开在镜面里的花，所以被称之为镜花。
“你喝多了？没有本体，那倒影又是哪来的？”我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定了。
他也不辩解，而是把酒杯推到我面前，“你看看酒杯里你的倒影。”
虽然不懂他是何用意，但我还是照做了，前倾身子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不对。
见我还是满脸疑惑，他继续道:“是不是你一走，倒影也没了？”
“废话。”
他伸手拿回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如果这杯子里的酒想留住你的倒影，它会怎么做？”
“什么？”
“那丛花的确不存在，但也不是幻象，它们开在那塘水的心里。你能看透魂魄，自然也能看到那塘水的心。”
我是觉得有些好笑了，其一是阎君这么文绉绉的样子还是首次，其二是说一塘水有心，这算作诗？
他从我脸上的表情看透了我所想，“觉得死物不会有心？”
这不是死物不死物的问题吧，那塘里的都是活水啊，会流动的，昨天的水喜欢那花，但今天的水是新流来的，根本就不曾见过那丛花，这又作何解释？
我已认定他是喝多了，所以这些话都懒得说出口，就当没和他聊过这事，继续喝酒。
但我拿起酒杯的一瞬间就愣住了，那丛白色小花，此时正盛开在杯中倒影里。
“死物确实没有心。”阎君的声音传来，“但是你有。”
“不就是眼花吗，说得这么复杂至于不至于啊？”我笑了笑，却放下了酒杯。
镜面有可能倒影出魂魄，这是凡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在倒影里看透的不是水的心，而是自己的心。那丛花在我心里，又随我的魂魄倒影在水里。所谓镜花，其实是心花，开在心里的花。
说到底，留住那丛花不是那塘水的执念，而是我的执念。
不过当时我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一向说话很痛快的阎君在跟我说这事的时候要绕来绕去，直到有一次我在冥河水的倒影里看到了彼岸花，花叶不相离的彼岸花。
我一抬头，阎君就站在我身边。
他没有魂魄，但是他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