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向来随心所欲、恶名昭彰的膳堂又一次还没到饭点便大门紧闭，令不少前来就餐的弟子饿着肚皮破口大骂，最后也只得悻悻而归。
在外游历三年之久的明非此次回到望星谷，对于谷内众人来说似乎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不要说什么接风洗尘，就连拜访的人也无一个，其在宗门内的人缘可见一斑。
原本这个点应该在打饭的关火此刻却不在膳堂，在与厉羽尘一战之后，受到刺激的他盘坐于一条湍急的瀑布之下，已经连续三个昼夜。
他合身只穿一条短裤，三天来一动不动，原本古铜色的肌肤早已被冷水浸泡成青白色。
此刻已是深秋，水流冰冷彻骨，更遑论瀑布落差高达百米，巨大的冲力下就是一个铁人也要被压成铁饼。然而关火却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咬牙苦苦支撑。
岸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关火的身体忽然轻轻一动，睁开眼望着岸上的中年男子，目光中透着一股倔强之意。
明非神色复杂地望着弟子，长叹一声道：“修行之道需按部就班，最忌急功近利，你这又是何必！”
关火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吭。
“还在为被厉羽尘打败一事想不开？”
关火体内真气急转，死死抵住着水压，才能挤出几个字来：“我没败！”
明非仰头灌下一口酒，轻笑了一声道：“不胜就是败。”
关火紧握双拳，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一步跨出瀑布的范围，站在及膝的水中。
“若非他修炼的是碎星决，我又怎么会败给他？”
“败便是败，哪有那么多借口。”
或许是被明非的语气激怒，关火愤然道：“那厉羽尘与我岁数相反，修炼时间不到十载。而我从出生起就在谷中修炼，每日勤修不辍，自问从无懈怠，只不过因为修炼的功法不同，我却比不过他！这些年，一个个同门后来居上，将我甩在身后，这公平吗？”
逐渐暗下的光线中，关火的双目几欲喷火，脸上的神情，是从不曾在他人面前流露过的烦躁。
明非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修行一道，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见关火仍然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明非也是颇感无奈道：“碎星诀虽好，奈何你资质不足。当年你也多次感应识海星空，却一直未能成功。对此你应该早已看开才是，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弟子不服！”
关火忽然抬起头，说道：“请师傅再给弟子一次机会，渡我星元，以感应‘识海星空’。”
明非眉头紧蹙，训斥道：“胡闹！星元渡入体内对你的身体伤害极大，兼且剧痛难忍。你当年已经试过多次，哪次不是在床上躺一个月才得以恢复。此事切莫再提！”
对于明非的训斥，关火心中自然是无比清楚师傅这是对自己的关心。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自己才刚刚体验过那种痛楚。
以厉羽尘区区赤星境修为，侵入体内的几缕星元就让他差点站不起来，更遑论师傅的修为远胜厉羽尘不知几许，星元渡体时的痛楚自然更强上千百倍。
然而，他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师傅，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乙太不灭体不过是炼体之法，即便炼至第九重天大圆满境界，也不过成就武圣境界，不得超脱轮回之门，百年后便化为尘土。若是弟子自小生于九州大陆，自然满足于此。但弟子生于谷中，所见所闻尽是仙家道法，师长们修为通天，可与仙人比肩，寿元悠长、揽月追星，弟子就如见过了沧海的小鱼，又如何能甘于困守池塘，碌碌一生！”
明非沉默良久，才冷哼一声道：“罢了，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我也懒得再劝你！不过你与人交手才受过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且待中秋之后再说吧。”
关火喜难自抑，俯身行礼道：“谢师傅成全！”
明非摆了摆手，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转身消失在那茂密的竹林深处。
关火伫立良久，才重新盘腿坐于瀑布之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幽幽的山谷中，高达千米的瀑布飞泻而下，源源不绝地冲刷着瀑布下的那个身影，正如这十六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一般。
只是那幽暗的森林深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