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歌正在家里写字，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横平竖直，是他爹教他的，他爹说，出身贫寒不要紧，但是一定要读书，读书使人明智，天知道一个要饭的老乞丐到底怎么会识字的，但他就是教了夜长歌这些，而且教才八九岁的夜长歌写字，并告诉他：
写字如画心，心正则笔正，所以要练字，先练心。
他写的是个人字，一撇一捺，很简单的字，老乞丐告诉他，古人发明文字是有学问的，你看这个人字啊，就是一个人要倒了，另一个人扶着他，只有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才是人，如果弱肉强食，只顾自己，也就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了。
年幼的夜长歌不明所以，只是盯着老乞丐思索着他的话，老乞丐看到夜长歌糊里糊涂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明白，伸出漆黑粗糙的大手摸摸夜长歌的脑袋：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一个妇人头上插了好几个金簪子，身上绫罗绸缎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比老乞丐小腿还粗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戴满了金银玉各种镯子。
她刚从镇上最好的饭馆醉仙楼里出来，肥硕的手上拿着一个刚啃了几口的鸡腿，似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伸手吃力的把鸡腿递给自己另一只手抱着的一条哈巴狗嘴边。
哈巴狗闻到肉味，张嘴就咬住了鸡腿，惹得贵妇一阵哈哈大笑，路边树上的叶子都似被震掉了不了。
哈巴狗咬着鸡腿挣扎了几下，从贵妇的怀里挣脱出来，窜到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不见了。
老乞丐睡得正香，突然闻到一股肉味，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看到一只哈巴狗嘴里咬着个烤得流油的鸡腿正看着自己。
老乞丐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心想这莫非是老天送给我的？
嘿嘿笑了两声，老乞丐伸手去抓鸡腿，哈巴狗却死咬着鸡腿不松口，一人一狗就这么争起来。
情急之中，老乞丐伸手打了哈巴狗一拳，哈巴狗吃疼，松开嘴“呜呜”叫着跑了。
老乞丐黑黑的双手捧着油乎乎的鸡腿，咧开嘴小心的吃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揣在怀里准备带回去给夜长歌吃。
刚走没两步，碰到四五个下人簇拥着一个肥婆走了过来，那肥婆怀里还抱着一只狗，可不正是和自己抢鸡腿的那一只吗？
那肥婆看了看老乞丐，摸着自己的哈巴狗，对身边的几个下人说了句：揍他。
四个下人围住老乞丐就是一顿毒打，直把老乞丐打得浑身青紫，满嘴是血才停止。
眼看再打下去老乞丐就要被打死，肥婆许久不曾动过的善心发作了，挥手止住下人，说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就不好了，只要他今天不死，其他的就跟我没关系了，反正是个乞丐，没人替他出头。”
肥婆抱着哈巴狗走了，老乞丐吐出一口血，掏出怀里藏着的鸡腿，还好完好无损。然后用两只手撑着，爬回家去了。
在他爬过的地方，一条血印弯弯曲曲，似怨似恨，又似判命的笔，划下生者的终点。
夜长歌正练着字，拿一根木棍在门外的地上划着，一个人字写的似模似样的，这时候，他看到老乞丐爬着回来了，手一抖，一个人字被划了一下，不像个字了。他赶忙跑过去扶老乞丐起来，但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孩子哪有多少力气，刚把老乞丐扶起来就力气不济和老乞丐一起摔地上去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到房子里的稻草上，夜长歌心下了然，这是乞讨不成被打了，以前也被打过几次，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重的。眼看老乞丐伤痕累累，夜长歌心里着急，对老乞丐说要出去找大夫。
刚转身要走就被老乞丐拉住了：“长歌，别找了，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夜长歌双目含泪：“说什么呢爹，这么重的伤，是躺一会儿就能好的吗？”
老乞丐伸出手把怀里的鸡腿吃力的掏出来递过去：“长歌，这是我今天讨来的，拿去吃了吧，别费心找大夫了，咱们都是要饭的，没有大夫会给我看病的。”
“爹，你说什么呢？你不是常说人就是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吗？为什么你现在又说没人会帮我们？难道说，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人之初，性本善，都是骗我的吗？你不是常说这世上好人一定比坏人多吗？会有的，一定会有大夫肯给你治伤的。”夜长歌伸出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眼中的泪水，说道。
老乞丐还准备说什么，但看到夜长歌的眼神，又止住了：“去吧，去吧。”说着，把鸡腿放在旁边稍微干净点的地方。
“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啊！”夜长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