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暄坐在文渊阁外的石凳上，鱼池里粼粼波光轻轻摇晃，映射出苍白的面孔。他的身影颀长，本该是玉树临风，英姿潇洒的少年郎，却偏偏似孤寂落寞的垂暮老人。
曾经，他也是一腔热血，一身傲骨，视天下如无物，那般的不可一世。却生生走到今天的机锋暗藏，算无遗策。曾经他以为手执三尺剑便可纵横天下，以为振长策而御宇内会是自己一生的归宿。而今，却是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一步步都是为了家族营生。
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师父教的是兼济天下，他却只能独善其身。不是自己太过懦弱，只是现实的刀锋太过残忍，一下将人从不切实际的梦想里惊醒。
他卓绝的身手，杰出的才能，为人称道的政绩，震慑四方的威名，又何尝不是帝王如芒在背的针锋？所谓的母亲厌弃他，处心积虑地要除掉他，手足情深的弟弟憎恶他，两面三刀地寻他错处。朝堂上对顾家，对骁纪卫，乃至对雪翼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
人道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锦衣玉食之族，备受父王疼惜，当然是无忧无虑。却不知纵使身处繁华烟火，他依旧是那个孤独看客，人间惆怅罢了。
门咯吱一声响，顾云暄神情一滞，敛了悲戚的神色，只一瞬就如平日一般沉静，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残月西斜山朦胧，夜深露重寂无声。”慕怀远伸个懒腰，踱步而来。一成不变的紫色衣襟飘荡出放浪不羁的本性。“大晚上不睡觉自己看月亮啊？”
顾云暄垂眸，“发酒疯跑我这来了。”幽深淡漠的神情好似天上清冷的残月，不带一丝温度。
一向话痨的慕怀远难得地没开口，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却转身去看池子里的锦鲤。
“有话直说。”顾云暄也没看他，只是半晌才说一句。他和慕怀远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性，表面上浪荡的主儿，实际也是个没主意的。
见慕怀远还是不开口，顾云暄也不着急，“把府里的马厩烧了，就先算算银子吧。”
闻言，慕怀远立刻转过身来，“不是吧，你这么富，还用压榨我？”千万别和他提银子，一提准急。
这么个守财奴，攒那么些银子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京城首富赔不起个马厩？”顾云暄提醒道。
“得了吧，谁还不知道你比我富多少。你嫌树大招风，名头让我领，不知道我每天出门有多担心，怕一下不小心被人绑票了。”慕怀远一脸哀怨，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十里春风是顾云暄的产业，生生寄在他名下，白花花的银子流水地进，却是看得见摸不着。
“你这意思，我还欠你了？”顾云暄挑眉，一记寒光扫向慕怀远。
慕怀远觉察到不对劲，狗腿地堆起满脸笑意，“不不不，能为世子爷效劳，是我的荣幸，是我们慕家几代修来的福分。”谁让打不过你呢。
“你出门有人跟着。”顾云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慕怀远的思绪，和着在这儿等他呢。没好气地答一句，“人家心心念念的不是我，自然不会尽心尽力地为我了。”
呃，这一句话里透着浓浓的醋意。顾云暄微咳几声，“这么远的事还记得。”
“我自然不愿记起，可人家是朝思暮想，望穿秋水啊。”配合着滑稽的语调，哀怨的神情，让一向定力强的顾云暄也笑出了声。
慕怀远知道，每当顾云暄自己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一副吊丧的表情，表面上无风无浪，其实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惊涛骇浪。此时看见他笑，也心安了不少。罢了，就自我牺牲下，让他高兴会儿吧。
第五章 残月西斜，人间惆怅（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