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遥生的声音疲惫又憔悴:“大人,我在这里。”
墨羽惊讶地看着李乐身边那浑身血污的人,费了好大工夫,他才总算认出来了:“你……是阿笑?天,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看了一眼李乐的青衫,笑遥生无力地苦笑一下,指着周围那一层又一层的蛮族兵尸体,什么也不用说了,一侧身就瘫坐了下来。墨羽这才发现,除了这几个站着的人类土兵,地上还有几个或坐或蹲的人类士兵,个个身上负伤。他望向李乐,李乐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道:“都在这儿了。阿羽,咱们活着的人都在这儿了。”
墨羽阴沉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附近庆祝的百族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当初跟自己一起出发的五十多名羽林军的精锐好手,现在死得不剩十人。就为了丛林中这场既无战略意义又无战术价值的交战,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胜利,跟随自己一起出战的部下们几乎伤亡怠尽。
望着欢欣雀跃的百族人士兵,一时间,墨羽只觉得一阵无力的空虚疲惫感。
在一次遭遇战中杀伤了几百名蛮族士兵这么个小小的打击,对拥有百万之师的蛮族大军来说,这不过是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挠挠痒,对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九牛一毛?
算不上吧,蛮族一天征召的新兵都不止这个数目。
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我们费尽全力地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有没有人受伤?”墨羽环视众人问道,问了又觉得不妥:眼前几个人哪个不是身上大伤小伤处处的,赶紧更正说:“我是说受重伤的?”
大家一个个地检视自身,都说没有,都只是皮肉伤,还有太累了,并不严重。
李乐眼尖,惊呼一声:“你的手!”大家这才发现墨羽的手上血淋淋的,两只手从手腕到手指都是猩红而粘稠的鲜血,在火光映照下,血一滴滴地流下,看上去竟然是黑色的。
墨羽也吓了一跳,赶紧也检查起自己来,却没发现身上哪里有伤口和疼痛的。
大家放心下来,李乐皱着眉头问:“阿羽,你是不是与敌人交过手了?”
墨羽记起来林子里碰到的那个蛮族兵,点点头,心头却仍旧难以释然:记得当时与他搏斗时,两人都没有见血啊。
他闭上眼睛,突然又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血肉模糊的大脸,露出的几颗牙齿和那碎裂的下巴上滴着的血红口水——那是一个蛮族的军官,是个高手。
他身子摇晃一下,心头却突然有了种很恐惧的感觉,却难以具体说清楚那是什么。
他也没有时间来细想,几个百族人头领跑来请示:战场收拾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撤退了?还有,抓到的蛮族俘虏怎么处置?
墨羽一一做了指示,命令他们把战场再细心地搜索一遍,特别注意那些受伤的己方战士,他们有的只是昏过去了还没死,要把他们带走。而战死同胞的尸首,就放一把大火将他们就地火化了。至于那些蛮族俘虏,还能走路的将他们带走,重伤不能行走的……
墨羽犹豫了一下,脑中浮现出那些死去的同伴,咬咬牙说:“杀了。”
黎明时分,完成了战场打扫后,百族人的队伍开始撤退进了山林中。整个袭击过程不到两个钟头,远远的,可以看见山下的公路上长长的一串火把连绵,那是蛮族的增援部队闻讯正在彻夜赶来。
墨羽冷笑一下:留给他们的,只有那一片大火肆虐后的焦黑营房和满地的蛮族士兵尸首,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帮他们的同伴挖坟立碑。
虽然打败了敌人,但是百族人的队伍也同样的损失惨重。六十多人战死,受伤的有近百人。这还不包括一同行动的人类部队的伤亡:五十多名精锐的人类好手,能活着回来的只剩九人了。这是羽林军出战以来的第一次惨重挫折,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的同伴,队伍里的人类非常的郁闷,情绪低落。
参加这一次战斗的战士身体都十分的疲惫。考虑到这一点,墨羽直接把队伍带回了神庙附近,给了大家两天的休整时间。刚一解散部队,他自己就先跑到村长百族人秦川家中,把刚刚经历的那场血腥、杀戮还有保卫神庙的伟大责任……统统往脑后一抛,一卷白衣便昏睡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身心疲惫。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眼皮沉重得像有几千公斤重,睁都睁不开,他翻身过去把被子捂住脑袋,身子缩成一团。可是声音依旧固执地直往他耳朵里钻,断断续续的,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百族人小伙子的笑脸,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墨羽却没听清楚地说了什么,脑子里一片昏沉,迷迷糊糊的。有人端过来盆水和毛巾给他擦了下睑,又有人递给他一杯漱口的水。他机械地做了下简单的洗漱,清醒了一些,问那个始终笑容满面的百族人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了?”
那个小伙子恭敬地回答:“公子,长老和秦村长都来了,就在外面客厅等您。”
墨羽“哦”了一下,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黄昏了。
依稀,他还记得自己是快晌午的时候入睡的,喃喃说:“原来我才睡了四、五个钟头罢了。”
可是那个百族人的一句话吓坏了他:“大人,您是前天上午开始入睡的。昨天晚上,长老已经来过一次了,可是我们叫不醒您,没办法,他又回去了。”
墨羽大吃一惊。自己竟然一口气睡了三天两夜,五十多个小时?
他还没来得及想这是什么缘由,那个百族人已经在催促了:“公子,我们长老一直在等您,已经等了很久了……”
“知道了,我就出去。”墨羽整理一下衣裳,衣服都还是睡觉前穿的,几天没换了,发出股难闻的馊味来。照照镜子,面庞已经长出了黑黑的胡子渣,头发乱得像鸟巢。
“胡子怎么长得这么快?”他有些纳闷,突然想起来——自己正是十九岁,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龄段。
他也懒得理会了,随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客厅里,长老和秦川正襟危坐,墨羽走出来,施了一礼抱歉地说:“不知怎么的,竟睡得这么死,有劳长老您多次枉驾,真是失礼了。”
他暗暗揣测面前这两人的来意,莫非是不满自己把部队带离开了前线,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战?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可真的真诚的要跟他们说一句“去你二大爷”了。
自己带来的部队已经几乎伤亡怠尽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为了保卫这座该死的“神庙”,这个泥塑的神像,他们莫非是想把整个百族都拉来陪葬吗?
出乎他预料的,对着墨羽,老人端坐着深深地一鞠躬,接着便要和秦川一起下拜。
墨羽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吓得跳了起来:“长老,村长,你们这是干什么?这般大礼,我怎么受得起?”他赶紧上前去搀扶起两人。
老人却不肯起来,沉声说:“公子,在最危急的时刻,您拯救了我们,我代表全体族人向您致谢。今后,但凡公子您有所差遣,百族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才慢慢地挺起身,端坐起来。
墨羽赶紧说:“长老您言重了。”
他长出一口气,自己前来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但付出的代价是否太过昂贵了呢?心中一阵惆怅升起,随即被他按了下去,他又问:“蛮族前进到哪里了?”
他猜这恐怕就是对方前来的目的了,肯定是蛮族已经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挥作战,不然这个曾经和自己的父亲等人平起平坐,共同算计的老人怎么会跑过来对自己又跪又拜的。
看来自己的军事能力很强啊。
只是,老人的回答很让他吃惊:“公子,蛮族已经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