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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以来,雨雪霏霏。天气已极寒,潮湿之处皆结了冰凌。我本是欲在皇后一行回宫后便拜见昭仪,不曾想几日竟没有好天气,遂略推迟一段时日。

    我素是喜爱冬日的。在屋内点了炭火火盆,身披大氅,坐屋中,怀抱暖炉,习字读书。此为冬天最惬意之时。

    入冬雪纷飞,宫中人也很少走动了。一为气候实在严寒,人皆不欲外出,二是道路各处冰封,出行实在不便。

    我也如此。在紫栏殿中独享这暖流,又能为自己喜爱之事,何乐而不为?

    雪洋洋洒洒地飘了三日,待我再出门时,雪已约没足踝。雪连下三日,表层倒还是蓬松的。身着大翻领的胡服,脚蹬黑皮靴,踏在雪上,便显了清晰的脚印来,松软无比。

    这样倒也可行走。我正往蓬莱殿方向缓步而行。只要沟通了昭仪,一切便好办了,我想。即便宠与不宠最终由皇帝定夺,可昭仪之言也非无足轻重,皇帝多少也会思虑的。

    平日熏香倒易让人忽视,冬日一经暖气蒸腾,椒芳四溢。置身其中,通体皆暖和舒适。原本只有皇后的清宁宫和淑妃的 安仁殿才得香椒涂壁之遇,昭仪得幸,皇帝怜爱,一段时日后赐了椒房之宠。

    昭仪刚服了些滋补的汤药。药香和着椒香,独有一番风味。她见了我,甚是心疼,道天寒地冻担心我此来会染了寒症,又道是自己身体不爽,怕传染了给我。

    我倒埋怨她言重了。姊妹之间,如此皆是常事。昭仪如此说,倒显得生疏。

    “淳于妹妹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么?”她察觉到我心中有事,含笑问道。

    我思忖此事事关男女之情,说出来倒十分难为情,不禁羞红了脸,久久不能启齿。

    昭仪见此,非但毫无体谅之色,还一个劲儿地劝我将此话说出。我全无退路,只得将此事和盘托出。

    “姊姊可否替我问了陛下这后宫中可还有中意之人么?”

    我极羞愧地将此话道出,不敢正视她的眼神,怕她独怪了我似的。

    语罢,我又萌生懊悔之意。今晨皇帝与谢氏之事才传出,我便又问她这种事,也实是有欠考虑。

    话既出,已无可收回。我只好期盼她会听进此言。

    果然,她神色变化微妙难言,轻烟似的眉轻挑,脸上显了若隐若现的愠色。

    “看来妹妹与陛下是情投意合啊。”她忽地冷淡了些,眸眼中深藏着一丝不甘。

    还未等我解释,她又说道:“这正好。待陛下再驻蓬莱殿时,我一定会将此事问得一清二楚。”她眼眶中又溢出幽微之光,仿佛是我伤了她。

    昭仪此话让我想起了倾容。她们之所以对我如此,无外乎是对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男子的执念。愈得不到,便愈发痴慕,即便得到了,也怕失去或被人抢了去。这也是天下女子的心声。

    “姊姊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知该如何劝她。

    “不,你为陛下绵延子嗣,将来可是为大纾立下大功一件。我倒很高兴。”

    我不知昭仪是否是真的欣慰。这种场面,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我只得面带愧色,以眼神示意我并非有意之举,轻声道:“那我便先谢过姊姊。”语毕便将出了蓬莱殿。

    昭仪的性子我不甚了解。若依倾容之性,逼急了,说出这样的话,有时也会怄气地去做。昭仪今日负气出此言,履行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说到底,我的心中还是没底。不过终是把意思传达给了昭仪,一时便了无牵挂了。至于何时三人会面,还要再等时机。

    未及我出殿门,一宫女叩门而入,见我,轻轻打躬,又匆匆行至林昭仪跟前,附耳而言。

    只见昭仪十分惊恐,慌忙间道了一句“什么”,便又问那宫女些许事情。

    待我返回紫栏殿时,见昭仪车舆正往西行。已回宫,未等寻思此为何事,紫栏殿中人早已议论开了。

    侍奉鹤羽殿的一个宫女自缢身亡。这便是整件事。单是死了个宫女不足为奇,倒是鹤羽殿为林婕妤所居,此事才广为人流传。

    林婕妤乃林昭仪之胞姊,三年前与昭仪同为良家子选入宫中。皇帝恩幸于昭仪后,其姊也共受赏,竟位至三品婕妤,位昭仪之下。只是婕妤与昭仪同姿容,恩宠却远不及昭仪。据说皇帝只召见了一回,之后便再无承宠。

    昭仪匆忙乘车向西,想必也为了此事。仵作验了尸,记录在案,发送安葬,这本是按这样的规矩办的。不知谢尚宫如何得知这件事,事发不久,竟亲去鹤羽殿窥观。

    更令人惊奇的事还在其后。皇帝亦得知此事,本要亲自察看,尚药局与诸道皆劝不许,恐沾染秽邪之气。皇帝毫无办法,虽无法亲往,倒还让身边人看着,有何动静皆要汇报。于是,这一再普通不过之事竟成为阖宫关心之事,可谓出人意料。

    午后,雪渐止,可这天依旧阴冷,仿佛是为下场更为剧烈的风雪蓄势。原本蓬松的落雪过了一道东风,冻成沙砾状,又经几度狂风凌虐,已懂得如砖石般,且异为平滑。

    邻近紫栏殿的景然轩中李才人早在卯时就过来紫栏殿了。现室外风大路滑,她无以回宫,也便留下了。

    李才人听闻鹤羽殿之事,倒不以为然,与众宫人竞相推测、争论之态大相径庭。

    “这事并不稀罕,况最终还不都是草草埋了,查了才真是稀奇。即便追根溯源,这自缢之事,量也查不出半分端倪来。”

    此若置于平常,通常是无人理睬。皇帝、谢尚宫置于其中,便热闹一时。谢氏性情不羁,不若寻常女子,常好稀奇古怪之事。而皇帝又素与谢氏同心,便也愿随之。

    “我素听闻谢氏虽出身不凡,然性情与高门之女子迥异,且陛下又如此喜爱,怕也有此因。”我与她道。

    “‘爱屋及乌’固有之,陛下倒也并非不是同谢尚宫那般性情。此二人少时相亲相近,性情一般亦是常理。”

    语罢,她觉自己说错些许,便又请罪似的道:“此言妹妹切勿放在心上。”

    我立刻晓其意。这是宫中所不许提的。即便谢氏之传言为天下闻,宫中也不敢言半分。今乃私会,小声说说倒无伤大雅,若传了出去,性命难保。我与他人会紫栏殿中,宫人皆在外侍候。这让我安了心。

    我颔首示意。望着怀中尚存余温的手炉,对她道:“只等到时能查出什么了。”

    宫中道路一有结冰,宫人们便将准备好的盐撒于路上。这倒很快见效,未及天黑,多数寒冰化为水,不复冻。道路渐通畅。李才人等到此时,便也告辞了。

    并非李才人一人如此想。一些宫妃对此也是漠然、讥讽。之所以为此态,一是这自缢之事,动用巨力,实在小题大做。二也借机泄愤谢氏,言其狐媚惑主,使陛下无心朝政。

    谢氏如此为宫妃所不容,首要便是她与陛下相亲近。遭众女嫉怨之深可想而知。谢氏的性子又与皇帝相近,扎在一众妃嫔中分外惹眼,亦因此而易得罪人,受人非议。

    前脚李才人刚去,后脚鹤羽殿那边便有了新进展。这消息道出,阖宫恫恐。经了谢尚宫一番勘察,此事仍有可疑之处。这便是说,此事非自缢身亡那样简单。

    虽除此言外,鹤羽殿再未给出详情,这足以惊恐四座。倘若此不为自杀,则定系人谋害。出了这样的事,谁能不恐惧?如此,那些原本事不关己、毫无顾忌的妃嫔便也不得不收回成见,怀疑、谨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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