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单身的父亲 > 第一章

    这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午后,我刚刚吃完饭,虽然瞌睡虫一次又一次地袭击我,但我至少还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风吹来了一大片一大片云,我相信在傍晚或者夜晚,一定会有一场风雨。气象台也是这么说的:一股冷空气正在由北向南移动,很可能会在今夜或明晨影响本市。多么可爱的说法,因为这个城市已经热得不可开交了。十月了,早该穿外套的季节了。你相信吗?所有人都穿着单衣,甚至短袖,一动就是一身汗。当然,我承认我是个极容易出汗的人,特别是在早上挤地铁的时候。哦!我的天!这该死的地铁,简直就像一个恶梦,我不想去提它,请原谅我。现在,这美好的午后,我只想讲些快乐的事情。天开始阴了下来,我喜欢这样。欲雨未雨的感觉真的是非常奇妙。

    我站起来,沏了壶咖啡,然后煞有介事地坐在书桌前,想写点什么。我只是喜欢保持这样的一种状态。我轻轻呷着咖啡,我想我该写点什么。其实我一直想写一本自传。哦!别以为我是什么名人。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当然,我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这一切令我非常自豪和满意。但也令我深深陷入痛苦之中。别以为我纯粹是无病**,我说的全是事实。虽然我不信任何宗教,但我敢以人格发誓,因为生活中,物质上我该拥有的我都拥有了,所以才会陷入精神苦闷之中。其实这是许多人的共症。我记得报纸上常说自杀是如今全世界的头号杀手。这绝对一点不过分。自杀的这些人未必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去问问他们自己吧!曾记得某一天我也想过自杀。但我这个人天生怯懦和胆小,一想到痛苦的过程,我就完全丧失了信心。我真的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结果了自己?是的,所以我仍然活到今天。

    我今年四十五岁。这个年纪听来有些可怕,这是一个矛盾的交界点,后退是快乐的壮年,前进是悲哀的老年。可惜,通常只能前进去面对悲哀,还没有看见有人能后退的。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人生的一大悲哀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正处于这种状态,事实上在这种年龄阶段的男人都会有点自欺。唉!只能用这个词。尽管我不想用。但的确是这样。自欺的含义是尽量使自己往后靠一点。别让人家叫你老伯伯。这太可怕了。幸运的是,我看上去并不太老,也很健康。我坚持每天运动,晚上不熬夜,没有不良嗜好,偶尔也有性幻想,但并不会纵欲过度。因为任何过度都会导致过激而衰竭。这就意味这死亡。我非常害怕死亡。可能你们会笑,既然想自杀,又何必惧怕死亡?这就对了。这就恰恰说明了我内心的矛盾所在。我一直处于矛盾中,就好像我并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我父母竟然毫不客气且不允许任何商量就把我强拉到了这个世界。我非常气愤,因此我整夜啼哭,他们用尽各种手段和方法。最终我是迷恋上了这个世界。这就好像毒瘾一样,尝到了甜头,你就永远别想忘记和拒绝了。于是我不再啼哭,而是爱上了这个世界。的确,这个世界也不错,有母亲的**和父亲的眼睛。我忘记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因为他很早就去世了。不想死的人往往死得很快。母亲说他是送到医院不久就死了。因为酒精引起的前列腺。一天之内就一命呜呼了。于是母亲成了寡妇。母亲长得很甜美结实,但没有再结婚。原因是她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那个我称为父亲的男人。她总是说:父亲一死,她也就死了。这个世界对她没有什么意义了,除了我。我成为她活着的唯一理由。我很感动,真的,非常感动,但后来我发觉这种感动是如此可笑。我渐渐讨厌她这样了。因为她干涉了我的生活。我没有自我的空间。我的世界中总是有一双眼睛在无时不刻地盯着,这令我无法忍受。特别是当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干点私人活儿时,她总会不合时宜地闯入并干扰我。她大骂我是个变态。我不明白她何出此言?我仅仅是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感兴趣。这是错吗?人总是先从了解自己开始,进而了解这个世界。我认为我走的仅仅是第一步,一个极其正常的开始,一个十分完美的开端。但从那以后,她开始鄙视我。并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有时,她会半夜潜入我的房间,看我在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有一天我真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但我还是比较理智,因为那弑母之罪会令我终身难安。于是我决心等待。我几乎像卧薪尝胆一样处心积虑。我疯狂读书,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逃离她的方法。一切都非常顺利,我考入了名牌大学,我以一种骄傲而解脱的姿态走出这个家门的。我的行动只想告诉她:我自由了!是的,我是自由了。搬入寝室的一霎那,我简直想放声大笑。但我没有,反而是紧锁着双眉,仿佛不愿意离开她似的。她流着泪说从此她不能照顾我了,并希望我准时每周回家一次。我当然履行了这些承诺。因为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有责任令她放心。我读了不少书,我是个深明大意的人。

    大学的生活自不待而言,那是快乐,紧张与梦幻的交融。我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一眨眼,发现自己毕业了。那一年母亲因患了**颈癌去世了。去世前,我一直守着她。我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我尽管做得完美些,以免她到地下去向我父亲告状。她一直出血,直到休克。在医院里,脸色蜡黄地躺了四天,就断气了。医生说那玩意儿已经破壳长大了,并且快速入侵了所有器官。那速度比火星人进攻地球都快。我看着她最后死去时的那张脸,她的手冰冷,仿佛从来就没体温。而她,根本就像是没有生命过一样。被白床单一包,拖走了。我记得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病房里所有人看着我都感觉很奇怪。我知道他们在私底下议论着什么,但我不在乎。我是一言不发办完一切手续,并用家里所有存款付清了医药费,然后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她所有用过的东西我全扔了,一个同病房的老太悄悄对我说应该全都烧了。可我不想,因为嫌那麻烦。人都不存在了,东西存不存在有什么意义?

    那天我回到家,喝了不少酒。我至今想起来仍觉奇怪。那天喝醉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我心里只想大笑。这就是前二十多年的生活。而在那一天的黄昏,这就算是一个结果了。就像银行到期付清债款一样。我完全付清了,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责任这个词了。我当时就是这么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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