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离舫”停滞在瘦西湖七分中央处,欢江水和林月晨正在它的大甲板上。一路的疲奔,欢江水已感到体力不支,林月晨轻揉着他的双肩和大脑两侧,让他觉得很舒服。
月华如水,色晕醉人,只是风吹人觉寒。
林月晨以前来瘦西湖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湖面上还有这样的一艘船。
欢江水颔首轻吟:“湖水出桃林塞之夸父山,其中多野马,造父于此得骅骝、騄駬、盗骊、骐骥、纤离。乘以献周穆王,使之驭以见西王母。”
林月晨浅笑着问道:“你念的可是《水经注》?”
欢江水含笑:“正是,此舫之名亦是取自其中。”
林月晨:“那我们岂不是骑在水面纤离之上了?”
“正是。”
“为何我以前未曾见过纤离舫?”
“因为纤离舫只出现在一个人将要出现的时候。”
“谁?”
“等他来了,你自会知道。”
“哦?我认识他?”
欢江水沉默了半会,道:“月晨,你跟着我,受累了。”
林月晨停止了揉肩的双手,道:“为何突出此言?”
欢江水无言。
林月晨抬头望向远处暗青的树林,那片树梢在月华之下被冷风袭得摇曳着它们的不屈和妥协,在它们之上,天际已出现鱼肚白的光晕。
不知是鱼肚白在挤占着黑暗,还是黑暗在吞噬着鱼肚白。
欢江水:“我们进船舱去罢。”
林月晨推着欢江水,掀开帘幔,进了船舱。
船舱很大,长约四丈,宽二丈五余。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繁复的器具,没有错杂的色调。
甚至连张可以让人坐下来的椅凳都没有。
但舱中却明亮光华,左右两侧稍长的舱壁上分悬着数十盏玻璃灯罩的烛灯,相互辉映。而中间很大的一张几案上立着一盏大型连枝灯,全灯如同半丈高的大树,树枝间群猴嬉戏,鸟鸣相和,游龙在向树顶蜿蜒攀升,并有两个赤膊短裙的奴仆在树下饲猴,神态煞是生动!灯树上错落有秩地分布着十七个灯盘,盘中的烛钎上正插着一根根的大红蜡烛。
连枝灯的前后两侧分立着一束庭燎,光彩明熠,炳煜船舱。光线散射在青古色的舱盖、舱壁、舱茵和几案上,生出一股说不清言不明的臬兀之气。
纤离舫的每一块木板,都是用上等的刺槐和龙柏精装细制而成,然而,舱中所有的灯光和木板、气息与神韵,林月晨都没有看在眼中!
此刻的林月晨,眼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正面对着她,没有丝毫的闪躲,他看着林月晨的时候,是那么的从容自如、光明磊落,似乎林月晨已是一尊没有生命的艺术品。
她真的没有生命了么?林月晨的眼里闪动着怎样的一种情愫,她的心中又在翻涌着什么样的记忆?
林月晨没有颤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她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周八斗,眼光清澈如月华。
欢江水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很清楚:“堂主,滇北灭门的势力已渗入江浙一带。”
周八斗依旧看着林月晨,道:“我已知晓。”
周八斗叹了口气:“小欢,进内舱来,这里没个坐的地儿。”他转身便掀开舱帘进了去,在舱内道:“林姑娘,把欢哥扶进来,内舱门窄,轮椅进不得。”
林月晨没应声,只是很小心地扶着欢江水从轮椅上起来,进了内舱去。
内舱很小,长不及丈五,宽更不盈丈。舱内的灯光也远不及外舱的明亮,只有一盏龙液香燃点在舱壁上嵌着的灯盘中,地板铺了一袭青茵,置着四个蒲团,两两为横在中间的一张矮小几案分开。周八斗已在几案的里位箕踞而坐,欢江水和林月晨亦在周八斗的对面依次盘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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