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指紧握，指甲陷在了肉里，语气却依然淡如清风，仿佛没有灵魂般空洞。翎羽心里一阵慌乱，她从未遇见过如此情形，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安安静静的望着少年，等他向她倾述一切，仿佛时间可以静止，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七百年前，结界中神力日渐衰弱，祝灵锁无法维持原有封印，应势而碎。漓渊醒了，同时唤醒了作为兄长的我。”
“苏醒之际，结界聚集了最后的神力化作了界中的万物生灵。然而，我们用了五百年的时光，才缓慢的长至了七八岁的模样。因结界中灵气稀薄，我们无法聚集元神，每日每夜灵魂都在不断撕扯，身体一度虚弱到只有靠竹源镇的乡民照顾才勉强活了下来。可是，山下镇中之人如日夜更替般，换了一代又一代，而我们却还是小孩模样。”
“直至一百年前，漓渊再也无法忍受如此折磨，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不停的寻找活下去的方法，他想知道我们从何而来，为何在此受尽苦楚。而本就比漓渊体弱的我，则是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昏迷。直到有一天，漓渊带着灵气回来将我救醒，并且给我带了许多有关外界的书籍。”
“他告诉我，我们生活的地方只是个结界，外面的世界无奇不有，他想永远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本体脱离。”
“他还说，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漓渊。”
一阵清风徐来，少年的白衣显得有些单薄，他一直望着湖中的某处，眼神空洞的仿佛是无底的深渊。
听到此处，翎羽不禁挑眉问道：“本体不能脱离？岂不是要放出元神，你们元神本就虚弱，这样不是找死么？”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道：“的确如此……因那次离界，漓渊的元神日渐衰弱，我秉烛夜读，终于在那些书籍中寻到了一个太古时期遗留下的旧法，来修补元神……那就是，以灵祭灵。”
翎羽神色越发凝重，不由的盯着少年的背影，道：“灵祭，你也胆大，真不怕自己也被献祭。”难怪当初踏入结界时，此地会如蛮荒一般，她还以为是幻境所致，现下想来，如若不是她一时冲动以本源之力重塑了这万物生灵，估摸着这大殿周围都还是一片黄沙漫漫。
少年苦笑：“那时我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觉得如若漓渊死了，自己也就死了。若是成全了漓渊，便是我死了，也算是值得……”
“经过此法，漓渊的元神很快复原。他每十年出界一次，回来后便要用十年时间重塑元神。虽然只有元神离界，漓渊却也每次给我带来不少外界的书籍与能够让我维持十年寿命的灵气。可是，这个结界里除了乡民，祭灵的生灵很快就被用尽了。虽然他们都是因我们而存在的，但如此毁坏，漓渊亦是不忍心。”
“他还会不忍心？”翎羽一脸不削的说道。
少年似是陷入很深的回忆，继续道：“漓渊本是个善良之人，他害怕这个结界的人会消失。于是他不断的寻求替代之法，以求保全界中众人不被献祭，纵使我们都知晓，除了我与漓渊，其余众人皆是空象。”
“一日，他从几近干涸的湖水中走出，身上带着一股微弱的黑气，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诡异气泽。他说，他知道如何让我们离开这里，如何让结界恢复原貌，但是这结界中有作为守界人的存在，只有我配合他，才能尽快出去。”
“我闻言自是十分欢喜，他用外界带来的图纸命众人建造了洛神宫，让我做这宫的主人，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对外声称他死了。我虽有不知解却暂时应下了，只是当他回宫时，我必不在宫中，因我们本是双生子，竟也并无人察觉。”
“只是，我未料，事态日渐诡谲。漓渊的性情大变，黑气也逐渐侵蚀了他的元神。十年前他突然消失，我一度以为他不再会回来。直到那日在竹林，我见到漓渊，才顿悟，一切都以来不及了。”
少年转身，凝视着翎羽，是他从未有过的认真：“阿翎，我不知道漓渊会将你如何，现下我能做的，只有把你送出去。”
似是风停了，清澈见底的湖面宛如明镜映着苍蓝的天色，时有柳叶落入湖中，荡出几层涟漪。
翎羽回望着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到少年身前，抬起手中的羽扇，似要拍怕少年的头，但是手抬到一半，才想起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顺势拍了拍他肩膀，道：“臭小子，你这点神力，自己都出不去，还想着送我出去？”
她抬步走出凉亭，走至湖边垂柳下，折了根柳条，玩起水来，只听少年有些声音微弱的回道：“阿翎，我自是不如漓渊，但我终会护你周全。”
翎羽一愣，并未回头，她不在意少年有哪句话说的是真的，轻笑出声：“你今日怎的废话颇多，不是不削与真神言谈么？”
她未见少年回答，觉得有些奇怪，她侧头看见少年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似要说些什么的开合着，只见他身子一歪，竟晕了过去。
翎羽一个闪身来到少年身侧，欲将他扶稳。然而，饶是她聪明之至，也未料到重伤初愈的她比凡人还羸弱些，“哎哟”一声，竟被少年压在了地上。
翎羽白眼，压的快喘不过气来，大喊道：“来人，快把你家君上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