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外很吵，雷蜀大喝道：“三川，你在干什么！”
易祈安听见声音，把何阿湘安置好，立刻冲出去，的确是陆三川，带着一帮蒙面人，还有那两个上官姐妹。
上官姐妹已变了脸色，因为她们看到了射向何阿湘的毒箭！她们在害怕着、担忧着，却并不是因为何阿湘死去，而是因为她的死去证明了她们对这帮人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她们也会死！
突然想到这一点的她们已忍不住在颤抖，但她们却不敢有一点行动。这种样子就像是猪八戒——里外不是人，无论是冲向红小娘子，还是杀向陆三川，她们觉得自己都会死！
这是一盘死局，无法挽回，更无法反悔！
她们也终于明白红小娘子不是自己的仇人，她们突然懊恼，自己竟那么自作聪明地想要跟陆三川合作，找红小娘子报仇！
是谁杀了欧阳兄弟？杀了她们的丈夫？她们不得而知。
“呵，真傻。”
她们在心里暗骂自己。
但还是有说通自己的理由，证明自己并不那么愚笨。
“无论什么事，都是因她而起。”
她们还是说服了自己，这种说服能够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再那么战战兢兢，无论怎么样，红小娘子还是她们的仇人，没有她，她们的丈夫也不会死！
易祈安定了定神，看出了她们的心思，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她们当然明白！但也并没有那么明白。
她们其中一人叫道：“反正都是因你而起！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死！”
易祈安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不对。
雷蜀道：“陆三川！弟兄们呢？”
他已怒了起来，脖子间的青筋都暴跳出来！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冲过去扭断陆三川的脖子。
何阿湘是陆三川杀死的，他的弟兄们又该怎么幸免？但在此之前，陆三川还是他的好兄弟，他还是想等他自己解释。
陆三川反而笑了出来，笑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悠悠然道：“都在后山呢。”
雷蜀再无话，转身掠过屋顶。
“呼——”
雷蜀已不见人影，他刚刚站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极深的脚印。
雪还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还在簌簌、簌簌地落着。
易祈安的手跟雪一样白，皮肤由内而外又透着粉嫩，筋脉通达的人，手脚总是暖和的，但这也更容易感受到外界的冰冷。
她现在就觉得极冷。
陆三川冷笑了一下，显得极为不屑。
易祈安也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开心，也极为不屑。
他们都在等待谁会再次先出手。
往往这种不屑的笑最让人不高兴。
陆三川的心中已很不高兴，但他没有出手，他的目的是雷蜀。
易祈安也掠过屋顶，她的速度更快，身子更轻盈，就像一只蝴蝶在雪花中舞蹈。
陆三川领着这一帮人昂首阔步地走过长廊，他们自然也要去后山，只是他们不急。
说是后山，却离这寨子十几里地。
雷蜀跪在一个大坑面前，抱头痛哭。
大坑的左右还有十几座坟，看样子并不是最近的，都立着墓碑。
易祈安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有些害怕，她在犹豫不决。
男人的眼泪是不愿给女人看见的。
这是属于男人的自尊心，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同情。
这点她很是明白，因为她就见过她的老父亲偷偷地哭泣，一转眼却对着她笑了。
她以前不懂，但如今她也长大了。
她远远地站着，看到雷蜀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才慢慢地走过去。
天已黑了下来，冬天的天总黑得很快，但这黑暗掩盖不了那股从大坑内发出的奇怪味道。
大坑内就是雷蜀的弟兄们，有的她还有些印象，尽管大部分被大雪覆盖着，只露出两只还没有闭上的大眼睛，那死灰色的眼睛在这黑夜里似乎又明亮了起来，盯着他们看。
今天的大雪还没来得及覆盖的角落，有的已经没了胳膊、没了腿，角落里还有各种小动物，正中央还有一只大虎，这雪显然也还没来得及覆盖它。
这真是一只笨虎。
这些人全部都是中毒而死！
天气寒冷，所以他们被扔在这个大坑里却没有太多的腐烂，也没有臭气熏天，但还是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易祈安轻轻地拍了拍雷蜀的后背。
他们站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身后已经有一帮人拿着火把站着，他们当然知道！因为陆三川正开心地哼着歌。
他们真是极慢。
有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又往坑里一坑，那是一个死人，那个死人正是何阿湘！
陆三川停了下来，冷笑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唯一没忘的就是收尸。”
雷蜀没有转头，道：“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陆三川道：“什么事？”
雷蜀道：“你忘了帮他们修个坟。”
陆三川道：“你忘了，那是你的事。”
雷蜀道：“哦，对，你说得没错。”
陆三川突然笑了！
雷蜀在暗暗地揣着力气，道：“付铅呢？”
陆三川道：“哪个？付寨主？哦，我最讨厌他，我把他扔在了最下面。”
雷蜀一个转身，突然跃过去掐住陆三川，恨恨道：“你为何变得如此狠毒！”
陆三川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充着血色，已通红，显出小人般乞求的眼神。
雷蜀狠狠地把他往地上摔去，他咳嗽了两声，喘过气来，冷冷道：“哼，你还不知道我吗？”
雷蜀道：“三年前我没有让你来做这个寨主，正是担心你如此，不想你这十几年了还是这般模样！”
陆三川突然暴跳起来，叫道：“若不是你，我会这样做吗？十几年了！十几年了！我尊你一声大哥，你却从没有相信过我！我鞍前马后地为你做事，那付铅哪里比得上我？他的武功也远不如我！”
雷蜀愣了一下，似乎就真如陆三川所说的一般，他突然才发现他心中一直有一个芥蒂，而这个芥蒂直接导致了陆三川现在的模样。
十几年前，他刚在这个地方落脚，见到陆三川一副招摇过市的模样，但雷蜀竟和这样的人交上了朋友，不想陆三川几年之后还是杀人如麻，极其狠毒，竟在一个夜里因为一个姑娘的反抗杀了他们一家人。
那是十几个人啊！
他竟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在一夜之间杀了十几个人！
雷蜀逼着陆三川替那十几个人收了尸，陆三川收完尸便去跑去喝大酒，是雷蜀替他们造了坟。
陆三川见雷蜀不说话，便知他是想起了当年的事，又道：“你真的认为那十几个人是我杀的？那不是我杀的！那是该死的付铅杀的！”
雷蜀神色痛苦地看了陆三川一眼，是他给予的不信任让这个人变成了这样，他想挽回什么，但是又该怎么挽回呢？
他就这么站着不动。
陆三川走到他的面前，雷蜀的身躯背对着易祈安，她已看不见瘦长的陆三川，而陆三川手上早已多出了一把短刀，直直地捅进雷蜀的腹部！
雷蜀当然知道，但他却没有还手，似乎这才是最好的挽回方式，他躬身向前，一阵痉挛，捂住肚子。
陆三川迅速退后了两步，短刀已抽出，刀尖的血滚落雪地，瞬间凝结，就像煮开了的红豆。
他还想捅第二刀！
易祈安急速地冲过去，陆三川手中的刀已落地，没有人看到她对陆三川坐了什么，更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招术，只看到陆三川的脸上已经煞白，手在不停地抖着，眼神从害怕又转为愤恨，但他却不敢有什么行动。
上官姐妹那长长细细的眼睛突然变大，就像一片柳叶，却是干枯的柳叶，她们已然知道自己对付不红小娘子。
可她们也对付不了陆三川。
易祈安用力地拉着雷蜀向后退，又退到了大坑边上，她迅速地点住雷蜀的穴道，又立刻扯下自己的裙边，简单地裹住了腹部。
她机警地看着他们，最害怕从暗处飞来的毒箭。
雷蜀现在犹如一具死尸，面无表情，目光涣散。
她也许能够迅速地躲过，却不能够帮雷蜀躲过，也许也不是一两支，若是无数支呢？
她只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再不想任何人受伤，更不想任何人死去。
她害怕那冰冷的尸体，害怕那尸体散发的冤屈，害怕心间无尽的重负。
陆三川不敢轻易行动，但是对付他们，却不可能没有准备，他当然已准备好，只是在等待，等待最佳的时机，既能让雷老大死又能让红小娘子猝不及防的时机。
他已顾不上上官姐妹的请求，他没有必要帮她们报仇，他们之间的交易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心，也只是为了让他的游戏看起来更好看些。
尽管十几年前那十几个人真的不是他杀的，但他现在不愿做任何解释，他现在除了他的私心之外，什么都不想。
上官姐妹一个月前帮他收拾了坑里那些人的尸体，而他帮她们报仇。
那个坑还是她们挖的。
这本就不是个交易，因为就是他杀了所有人的，他才是她们的仇人。
对，他杀了所有人！
虽然他也只是别人手上的一把刀，他更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他杀何阿湘等十二个人，但他愿意，他也非常相信自己在杀了他们之后，就能得到一切。
他有个好借口，憋了十几年了，他终于用了这个借口，他那天夜里没有杀那十几个人，这就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入雷蜀的胸口。
上官姐妹，包括何阿湘，都是他的傀儡，只可惜何阿湘聪明了些。
看他看来，上官姐妹是最愚蠢的，但愚蠢的人总能多活一些时间，而聪明的何阿湘已死了！
她不该那么聪明。
但上官姐妹现在也变得聪明了！
她们现在已然明白，今夜不是陆三川死就是她们死。
因为陆三川从袖中抽出那把短刀的时候，她们已看到了那被抽出一半的面纱，正是之前自称红小娘子那个人蒙着的！
陆三川假扮了红小娘子！
十月十五那天，她们由陆三川带进了红娘寨之后，陆三川跟她们说自己要去地窖拿些好酒，但等了许久才见到一个蒙着面纱的红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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