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寒闭了眼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点头道：“不错，是我疏忽了，当时他找的四位常委中，也有副书记马久宗，他是一直唱反调的，老姜叫他参加会议的目的，多半就是给陈学志传话。”
于思楠把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上，继续道：“你误打误撞，解决了重机厂的问题，又双规了和范晨晖交情极好的重机厂总经理迟恒，在姜博晨看来，无疑是在表态，确认了这种合作的可能性。”
刘梦寒默然半晌，点头道：“确实如此，他支持对迟恒案一查到底，是希望把火烧到陈学志那边，为他分担些压力。”
于思楠莞尔一笑，又蹙眉道：“你不觉得，迟恒主动找你，有些蹊跷吗？”
刘梦寒笑了笑，轻声道：“这点我也想过，迟恒在接受纪委调查之后，肯定与范晨晖那边通过气，而来找我，直接贿赂，大概也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我若是毫无顾忌的贪官，一旦收了他的钱，自然就会被对方拿了把柄，倒向陈学志那边，这件冒险的事情，由难逃牢狱之灾的迟恒来做，最适合不过了。”
于思楠‘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冰箱边，摸出两盒苹果汁，递给刘梦寒一盒，叼了吸管，微笑道：“迟恒被双规后，重机厂马上就出了事情，这应该是陈学志一方给姜书记的答复，假如他选择联合你挤走陈学志，或强行插手政府的其他事物，架空陈学志，就容易出现难以控制的恶性事件，重机厂的十几位女工虽然不会跳下水塔，但以他现在控制的力量，炮制出一桩震惊全国的惨案，也绝非难事，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刘梦寒呆了一呆，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思虑良久，信手敲下一枚棋子，沉吟道：“怪不得重机厂出事后，姜博晨稳坐钓鱼台，想必他是接到了信号，也默认了这种威胁，在之后的常委会上，他突然抛出迟恒案的进展情况，引起我的不快，以后也和我逐渐疏远，对于张宏宇的挑衅，并没有强力约束，其实也是一种态度，算是对陈学志的回应。”
于思楠拈起一枚黑棋，又落在棋盘上，柔声道：“接下来，穆姐去找姜博晨摊牌，让他把张宏宇调离纪委，否则常委的班子里，原本中立的两位市委常委，都将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无异于逼宫，等于给姜书记出了一道难题，让他在张宏宇和两位常委之间做出选择。”
刘梦寒捻动着手中的白棋，皱眉道：“妥协就意味着自断手臂，并且丢了纪委反腐倡廉这把斗争利器，损失太大；不妥协，就又多出两个常委对手，这道题不好作答，姜博晨很难选择，就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他现在选择‘拖’的办法，以拖待变，根据我们做出的最新反应，来确定如何应对。”
于思楠又轻轻落下一枚棋子，微笑道：“这时候，陈学志出手了，他在请你做客的时候，整治了张宏宇，既为你出了气，向你示好，也利用这件事情，离间你和姜博晨的关系，激化你和张宏宇之间的矛盾，让你们两人斗得不亦乐乎，把火烧到姜博晨的身上。”
刘梦寒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怎么样，张宏宇一定要拿下来，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亭乐县县长崔大金的一些违法乱纪证据，很可能是一起窝案，虽然暂时没有现他和张宏宇之间有经济往来，但两人是很近的亲属关系，假如张宏宇能够出手为他遮掩，就能利用此案，把他赶出纪委。”
于思楠微微蹙眉，淡然道：“假如张宏宇不上当呢？他完全可以回避，底下的亲信自然可以把案子办了，到时出了麻烦，他大可以找到替罪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刘梦寒踌躇道：“我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放出风来，说两个月后要去中央党校学习，要半年以后才能回来，给他造成一种在渤海干不长久的错觉，这样，他或许会选择冒险，把案子的所有窟窿都补上，这样翻案以后，他就难逃责任了。”
于思楠轻轻摇头，低声道：“把握还是不大，只要有姜博晨护着，除非掌握到他直接涉案的证据，否则还是有办法搪塞过去。”
刘梦寒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刚才所说的难题，就在这里了。”
于思楠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着城市璀璨的夜景，轻声道：“不妨换个思路呢，能否利用这个案子，让张宏宇成为弃子？”
刘梦寒忍不住摇头，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后吸了一口，沉吟道：“姜博晨怕是舍不得吧？”
于思楠淡淡一笑，轻声道：“别忘了，上次出的选择题，姜博晨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呢，也就是说，不排除他放弃张宏宇的可能性，只是，他需要补偿，也许，他正在等着你来开出价码。”
刘梦寒微微皱眉，思索道：“他要的补偿，恐怕是某种承诺吧，让我最大限度地支持他，其实倒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于思楠莞尔一笑，转身道：“那就用你喜欢的方式，继续逼宫，把卷宗直接交给他，让他做出选择。”
刘梦寒眼睛一亮，盯着棋盘上的黑子，微笑道：“今天放出的烟幕弹，很快就会传到姜博晨的耳朵里，他可能会理解成，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我要放手一搏，把下面的盖子彻底掀开，赢了就留在渤海，输掉拍拍屁股走人，是这样吗？”
于思楠轻轻点头，淡然道：“这样吧，你把卷宗录下来一份，明儿找机会交给他，如果姜博晨肯做交易，案子就可以缓办，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若是他不肯，你就带着卷宗去省里告状，只要有把握将案子办大，就有可能把他装进去，姜博晨现在正是被动的时候，他肯定不愿冒太大的政治风险。”
刘梦寒咧了咧嘴，迟疑道：“这办法倒是想过，就是有点下不去手，老姜这人，毛病虽然不少，我还是很欣赏的，况且，也怕事情真的闹大，倒让陈学志捡了大便宜。”
于思楠抿嘴一笑，蹙眉道：“不是要你真的对付他，而是做出这种强硬的姿态，逼迫他做出妥协，如果我没有猜错，姜博晨的压力也很大，或许已经有了放弃张宏宇的准备，只是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罢了，你把卷宗递上去，就是帮他下了决心。”
刘梦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抓起一把棋子，撒在棋盘上，笑着道：“也好，这办法更光棍一些，我是习惯了明刀明枪地搞，根本耍不出什么像样的阴谋诡计，美人老师，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快过来，让学生亲一口。”
于思楠俏脸绯红，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蹙眉道：“你啊，真是个糙哥，白白追随了我父亲那么久，没有学到半点韬略，就喜欢硬打硬拼。”
刘梦寒哈哈一笑，起身道：“那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请美人老师给补补课吧。”
于思楠登时慌了神，赶忙拉上窗帘，溜到卧室门口，白了他一眼，就重重地关上房门，她倚在门边，轻吁了口气，摸着怦怦直跳的胸脯，喃喃道：“这颗心，到底被他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