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个逃窜的胡人，也已落荒至平凉。当他们衣衫不整地扛着已经僵硬的尸体出现在众将面前时，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虽是初秋，平凉的杨柳叶却已几乎落尽。那些残叶被困在还泥泞着的水洼里，欲随风回旋却又没那么大的力气，如同那些落魄的胡人的心境。他们必须让右贤王魂归故里，却又心生畏惧。如此惨败，在单于眼中定是罪无可赦。
于是，这帮胡人自行得分成了两拨。一拨骑着马失了魂般得逃散，奢望着能在天地之间另寻个安身之处保全性命；另一拨即使明知难逃一死，也义无反顾得向东北方向笃行。右贤王的最后一个夙愿，便是能活着回去，搬来援兵继续攻城。两拨人竟谁也没有辱骂对方，对别人抉择的尊重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尊重啊。
翌日正午，果然拨云见日。也许那前阵子的阴雨，就是对大衍余晖的又一次磨炼吧。无人能料到将来的事情，不过能化一次劫难，应当还是令人欢喜的。
朝歌大殿，皇上正坐龙椅之上，满面春光。殿下两侧，熙熙攘攘，座无虚席。皇上自闻守将大败敌军，便龙颜大悦，赶忙邀上大小将领同来共饮庆功酒。
少顷，佳肴美酒便已上齐。宾客们也不拘谨，纷纷品菜饮酒，觥筹交错，一片融融。安镇关也暂且搁下了之前的隔阂，端起酒杯径直走向坐席的最末端，向段将军与陈雍敬酒。那二人自然是受宠若惊，也赶忙站起身，将美酒一饮而尽。
几番推杯换盏后，原本满是菜肴的桌子只剩下些空盘，众人也皆有些飘飘然。只见那皇帝已经醉得睁不开眼，右手往桌上一拍，醉醺醺得嘟囔道：“来…来人啊，再斟酒上菜，今日…一醉方休…”此话说完，在这喧闹的大殿上却好似没有声音。
临着皇帝较近的安羿看起来仍旧那么清醒，脸上也不见一丝红晕。只见他起身走出了席位，在皇帝面前跪地作揖道：“启禀圣上，臣等实在是不能陪圣上继续饮酒了。那胡人右大将已在牢狱中关了一日之多，此人忠义的很，若不去探看一眼恐怕会生些变数，还请圣上恩准。”
皇上吃得很是尽兴，也就没把这话当回事儿：“此等小事何必跟朕打招呼？快快平身。”说着，又拾起桌上被撞倒的酒樽，斜着头用力在嘴边晃了晃，将杯中仅剩的酒滴也倾入腹中。安羿见皇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也没再多言，便悄悄溜出了大殿，走向大牢。
而另一边桌上，一个人听过安羿与皇上的对话后，也放下酒杯，蹑手蹑脚得走了出去。看神态及背影，像极了那位姓高的宠臣。
才至朝歌天牢门口，便能感受到一片威严之气。牢内每个转角之处都守着一两狱卒，如此天牢想要有非分之想，难及登天。
牢内的犯人见有人进入，仿佛恶犬见了鲜肉一般，纷纷将手从铁栅的间隙中伸出，满是渴望得上下抖动着。倒不是他们想请求大人赦免自己，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原本就吝啬的粮仓守将加上前阵子的天灾，使得他们近几日只能以残羹剩菜入食。
安羿看也不看这些瘦削的犯人，继续向前走着。待走到尽头之时，周围却突然没了那些带着哭腔的嘈杂声。只见这间牢房里地上竟堆满了大鱼大肉，却没有被吃过一口。那名犯人背对牢房，一动不动地静坐，体态甚是魁梧——正是那右大将。
安羿故意晃动了一下牢门，发出了清脆得碰撞声。右大将被这响声惊扰，迅速地转过身，见是安羿站在门口，便站起身来，扭了扭已经坐得麻木的腰，笑着说：“怎么，来拿我性命来了啊，请出就戮。”
安羿也没接他的话，看了看放在地上的饭菜说道：“二弟惜你是个英雄，特地叮嘱狱卒不要怠慢。为何你却如此不领情？”
“我脑子虽然不够用，但最起码知道荣辱贵贱。我生性虽馋，但即便饿死，也不会吃你们这些走狗一粒粮食。”
“你就一点也不怕死吗？”
那右大将擤了一把鼻涕，轻蔑地呸道：“大丈夫何惧生死。我既战败，就已做好掉头的准备。若要时辰已到，就烦请你带我前去刑场。我倒没什么奢求，刀子给我磨快一些便是，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却突然像个孩子似的蹲坐在地上呜咽起来：“只是不知右贤王是否逃了出去，可不要被这些歹人所害啊，呜呜呜…”
安羿那夜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已在府中，故而还不知道右贤王已经自刎于洛水。他见这右大将性格如此古怪，原本想来套的话也只好收在腹中，便趁那右大将捶胸顿首之时悻悻地离开了牢房。
又过了许久，皇上的宴席才落下帷幕。那皇上早已像一头熊一样趴在桌上熟睡着，众宾客也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大殿。钟离打安羿走后也没再喝多少酒，还算是清醒。见其义父也喝得酩酊大醉，忙背着他回到府上休息。
只是那宴席的末位，陈雍与段将军还在原地拉拉扯扯。“我头晕的厉害，你却拉着我不让我回帐中歇息，以下犯上该…该当何罪！”陈雍的样子虽也是大醉，但意识上还算清醒。毕竟在西南大理，君臣饮酒都是用的大碗，酒量也自然不会差。
那段将军却极其精神，从上往下隐约看见，他桌上的酒樽里还满是酒水。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他人了，便一下将陈雍拉至自己身前，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什么。
“那是自然，不…不用你说，我也正有此意。”陈雍听完那句私语之后，大叫了一声。
见陈雍答应了，段将军总算将陈雍送回了帐中。
此时已经明月当空，久违的星空现在看来是无比的绚烂。而月下，一个人影匆匆掠过，奔着天牢而去。
“那右大将身处哪间牢房？”发问的竟是那奸臣。
第十四章 私通（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