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未喝，意先醉。
“谁说不是呢！那天你光着脚躲在房梁上，双脚冻得通红，还是姐姐给你送的鞋。”白子柒笑着笑着，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异样，“真是的，这么漂亮的新娘就被她给弄丢了。”
寒雨绫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的是心如刀绞的痛，“这么多年，一定很苦吧？”
“比起姐姐，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窸窸窣窣的风声在耳旁摩挲着，两人都在微凉的秋风中沉默下来。
很多事不想去记起，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及，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
寒雨绫眉头微微蹙起，难言的话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如果寒家和白家联姻，也许她就不会死。”她抬起头，用迫切的目光看着独自饮酒的白子柒，久久才开口：“你会不会怪我？”
“那劫数谁也破不了，如果当年联姻成功，也许今天就是两个白子柒坐在这里。”
“可是我忘不掉，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寒雨绫端起杯子，数不清的惆怅愧疚都想化作这一杯水酒，一醉而过，可就在喝下的那一刻，白子柒却按住了她的手，“我也忘不掉，我只记得有个人替我安葬了姐姐，而且有个人会奋不顾身来救我。”
他的手很凉，却有种炙人的温暖。
“你已经把鞋子还给姐姐了，应该穿起来了。”
说着，年轻人突然玩世不恭地大笑起来，“要说起来，当年有人只是藏在房梁上，可我却在屋顶冻了一整夜呢！”
世事无常，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这件事谁都不会再提，也不需要再提，因为没人能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
寒雨绫静静地看着白子柒，那双似水的眼眸流转，将这个洒脱的男子深深地刻进眼底，“我现在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剑，是因为你的姐姐，或是单纯的恨柳烟柔，还是因为我这个人？”
“我会救你，就像你也会来救我，江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三杯酒，一杯昨天，一杯今天，一杯明天，干。”白子柒搪塞地笑了几声，连同寒雨绫手中的酒一并拿下。
一杯忘掉前尘往事，一杯忘掉锦绣前途，还有一杯今朝有酒醉今朝，做一个江湖散人，游侠剑客。
寒雨绫任由他夺走自己的杯子，默默地看着男子豪饮，小女儿作态。
白子柒的话藏在笑里，两人之间恩重情亦深，他们都懂。
三杯酒过，白子柒打开木匣，里面是并排的两把剑，他将轻盈秀气的红颜取出，深深地看了一眼，递给寒雨绫，“你的剑断了，现在我把姐姐的红颜送给你。”
“那你呢？”
“一柄红颜，一柄君临，我修了十五年剑道，我懂了姐姐的剑，现在我要去修自己的道。”
白子柒合上木匣，重新背回背上。
“这个天下不是姐姐想要的太平。”
“今后你要去哪？”
“去一个有家的地方，寻自己的剑，开一个姐姐想要的酒馆。”
“你还会回来吗？”
“送剑的道人说，这两把剑永远不会分开，你想醉，我定来。”白子柒手拎酒坛，边走边饮。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有些惆怅的女子咧嘴一笑，“我想知道，你老是板着一张脸，到底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你什么时候能认真一点，也许我就嫁出去了。”螓首轻抬，两腮绯红自然地溶入笑颜，美得出尘不染。
年轻人挥了挥手，大笑而去。
雨落街头，淡了离人泪，花谢巷尾，困了女儿心，分别从来不需要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只需要一个等候的承诺。
有人说，有酒的地方就有江湖，可对于白子柒来说，有情的地方才是江湖。
别人的江湖在脚下，而白子柒的江湖在心里；别人的江湖是刀剑，而他的江湖是情义。
不过，现在他要走的江湖是回家。
迷离的霞光下，女子捏着酒杯，浅尝辄止。她不会喝酒，但她尝出了一个人喝酒的孤单，就像她看书，她看的不是文字，是一种寂寞。她突然回到屋里，匆匆收拾了行囊，叫起了贪睡的侍女。
“小姐，这么一大早，你又要去哪？”侍女小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看着霞光下的一骑白马。
马背上的女子举起手边的剑，看着白子柒消失的雨巷，嘴角扬起笑意，“小青，我们回家。”
“小姐，你说什么？回家？”寒雨绫点了点头，小青顿时高兴地跳起来，“回家好，回家。”自从小姐出来，她已经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
谁都应该有个家，柳烟柔没死，她回了白玉京，白子柒没死，他去了江湖，这里已经没有寒雨绫记挂的东西，她是真正有家的人，她也应该放下心中的执念回去看看了，而且白子柒会需要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地平线，照亮凄凉的古道，这个世界是否也将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