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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作荷心万点声(7)(1/1)

    北方,月明星稀的半夜,大轰炸再次光顾整座城。

    忆祖滞留在了徐州火车站,他从广播里听到消息,心急如焚之下赶往济南,打电话托老朋友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了从山东前去的船票。

    在路上已奔波了七天,担心,思念和期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带给忆祖慰藉和动力的唯有经隔多年后的相会,他站在甲板,迎着肆虐的海风沉思。

    “墨蓉,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摩挲着凌菲的照片在心底轻吟。

    “先生,你也是要去寻亲人的吗?”一对头发苍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停留在忆祖手拿的照片上。

    “是的”,忆祖简短的回答,无心与他人闲聊。

    老婆婆满怀期望的追问:“先生,听人讲整个城都被炸没了,我儿子还有活的希望么,我们从江南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给儿子收尸的。”

    老婆婆伏在老大爷的胸前“呜呜”的哭起来,老大爷道:“先生,让你见笑了,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为了给我治枪伤,他收了有钱少爷的钱,跑到北方来开什么花店,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老两口也不想活了。”

    忆祖环视了一圈船上的人,静心听来,不少人操着和他相同的口音,他蹙眉道:“你们也是从江南来的?”

    老大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大半船的人都和我们一样,是去找亲人的,先生,你不知道啊。你打扮的像个有文化的人,原以为你掌握的消息比我们的可靠,我们还想向你打听呢,看来我们村的地主老财称的上半仙了,神通广大,这一万块钱花的不冤啊。”

    忆祖一头雾水的问:“此话怎讲?”

    老太爷向他展示一张字据,“先生你看,这是我们村的孟大财主写的,我们村好几户人家都托他给张罗的,我那邻居王二麻子在那,他去寻他姑娘。”

    王二麻子以为老大爷召唤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道:“乔老头,你叫我啊?”

    忆祖瞟了眼他名副其实的脸,接过字据一看,字迹潦草,吃力的辨认许久。大意是孟财主给他们买好去往北方的火车票和船票,他们支付一万元做为报酬,不管是活着见到人,死了见到尸,还是找不到人影,这一万块都作为孟财主的辛苦费,支付的人不得反悔索要。

    忆祖的心越揪越紧,北方局势的恶劣超出他的了解,烦躁和焦急如汹涌的大海在他的身体里狂澜不止。

    王二麻子上下打量忆祖,恍然大悟的道:“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这不是周老爷吗。周老爷,您怎么也在这,我堂弟家的小孩小五子在您家做事,你认识他不?”

    既然被认了出来,不寒暄几句显得周老爷傲气,忆祖挑了挑沉重的眉毛,敷衍道:“认识,认识,是个好孩子。”

    王二麻子开心的笑了,从布衣袋里掏出一根烟卷递上来,巴结道:“那麻烦周老爷多关心关心他,给他适当的提个好职位,他在您家铺上做了五年的伙计了。”

    忆祖对着那烟卷哭笑不得,像是在船舱里捡来的,看他衣衫褴褛,谅他是个穷困贫苦的人,心骤然软了,把烟卷推回去,“谢谢,我不抽烟,听说你去找你女儿?”

    王二麻子小心的把烟卷放回口袋,双手一拍大腿,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寻那个赔钱货,给了孟财主一万块,再加上路上吃的喝的,一辈子的积蓄搭进去都不够,还问乔老头借了三千块。”他的鼻子抽动着,流出清水鼻涕,抬起袖口奋力一抹,“这个不听话的死丫头,当初让她嫁给东头的老何家,她嫌老何家的儿子何偲木纳,死活不答应,十九岁那年,跟一个卖皮货的贩子跑了。那贩子嘴巴倒花哨,可家产哪比得上手艺人家,苦的我那姑娘为了填饱肚子,到大户人家去当佣人,给人家端屎端尿,洗衣裳做饭,没享过那皮货贩子一天的福。周老爷我恨呐,那简直是人贩子,禽兽不如……”

    他喋喋不休的数落,手舞足蹈,乐此不疲,像是逢人必倾诉,倾诉过千百回的样子。忆祖面上带着微笑,思绪已走了神,他想到当年张家只有两个女儿,十八岁的墨蓉格外扎眼,她聪明伶俐,处事干练,不是男儿身却胜过男儿,一直跟随父亲张衡之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在江南的商圈里一度传为佳话。可张衡之是个守旧顽固之人,见大女儿墨茹迟迟未能给周家添上一儿半女,甚觉不安和愧疚,逼迫小女儿墨蓉嫁给忆祖做小。

    忆祖原以为墨蓉不会答应,没想到她竟然尊重父亲的意愿,屈身嫁入周家。墨蓉貌美灵气,知书达理,识大体懂分寸,没有男子不喜欢她,忆祖不例外的对她一眼倾心。这也遭来了墨茹的嫉妒和排斥,她想方设法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栽赃陷害是常有的事,墨蓉理解姐姐的心情,向来忍气吞声。

    不久,墨蓉生下女儿凌菲,咿呀学语的凌菲最爱喊“爸爸”,忆祖也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三人之间的天伦之乐逼疯了墨茹,她提出让忆祖留下孩子,休了墨蓉,不然她自寻短见,日日以刀架喉相逼。墨蓉几经努力去改变局面,终无果,作为一个母亲,她决定带走孩子,娘家回不去了,忆祖不知道她还能去哪,但她执意要走,忆祖无力挽留。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墨蓉,你还好吗。

    想到此,忆祖难免情绪波动。

    “周老爷”,王二麻子打断了忆祖的回忆,“周老爷,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怜?”

    “啊”,忆祖发现王二麻子在等他的回应,尴尬的点头道:“不容易啊。”

    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见到女儿后,带她去吃点好的。”

    王二麻子连声感谢,忆祖转身进了船舱里的房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外面打牌、搓麻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他感觉紧张的神经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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