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种时候,张楚的心中都会有些酸楚,他活了二十七年却从未享受过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感觉。他没有根,也没有家,更没有家人。他是个浪子,生活没有规律,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他或许在吃饭,别人在吃饭的时候他或许在别人洗澡,别人在洗澡的时候他又或许在睡觉。他从不会在固定的时间吃饭、洗澡、睡觉。所以,他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直十分向往。
深秋的旁晚天色暗的很快,云罗街的一切好像都已蒙上了一层孤寂的死灰,行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
黑袍人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从一道道黑暗阴沉的影子里走过来,就像是一只来自黑暗深处的无主孤魂。
白衣公子一眼便看到了他,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痛苦、兴奋、渴望、憎恨交织在一起,眼角的肌肉在抽搐,嘴唇已有些发干。
一身黑,一身白的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一言不发,站在天地间,夕阳下,红尘中。就像两个极端的对立面,天使与魔鬼。
白衣公子先开口,声音还是那么谦和有礼:“你还是来了。”
“我不得不来。”黑袍人冷冷道。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仿佛两个极端,一个是春天里的风,一个是冬天里的冰。
张楚没有说话,他觉得听这样两个人说话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来晚了,唐老大和宋老二已经死了。”白衣公子道。
“悲老四也死了。”黑衣人冷冷道。
“什么时候的事?”白衣公子诧异道。
“一个时辰前,被一个馒头毒死在六扇门的死牢里。”黑袍人道。
白衣公子沉默,眼神已有些痛苦,过了好久才叹道:“你来的实在太晚。”
“你有没有死?”黑袍人道。
“没有,当然没有。”白衣公子道。
“我是不是也还活着?”黑袍人道。
“是。”白衣公子道。
“那就不算晚,我们之中只要还有人能为他们报仇就不算晚。”黑袍人道。
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没有一丝情感,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罢了。
白衣公子在点头,五官却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报仇当然是个冰冷的字眼,却也是个无奈的字眼,人死了才会产生仇恨,仇恨衍生出报仇。就算报了仇,死去的人也不会复生。人若死了,报仇岂非已经晚了?
黑袍人已进屋,白衣公子却将张楚挡在了门外。
“你不能进去。”白衣公子冷冷道。
他的声音忽然也变得冷的像冰,张楚知道这个人的心情现在已坏到了极点。
“让他进来。”黑袍人道。
“为什么?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白衣公子道。
“这是转轮王的意思。”黑袍人道。
白衣公子脸色一阵苍白,冷冷道:“你已见过他?”
黑袍人没有说话,径自向屋内走去,他知道当自己说出这个名字之后,白衣公子绝对不会再诸多阻挠。
屋内很狭小,一半的空间都被一张古朴的柜台占据了。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梳子,居然还有一把夜光石制作而成的梳子正发出一种淡淡碧青色微光。能过人的地方摆放着一几两座,案上的紫泥火炉中正温着一壶茶。张楚虽不懂茶,却也知道壶中所煮之茶定是上品,那种清新淡雅的味道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茶香混合着各种木料香薰的味道,融合成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这样的香气足以令一个盛怒之下的人顷刻间平静下来。
黑袍人坐了下去,张楚站在他的身旁,白衣公子取出了一套考究的青瓷茶具,他的手保养的很好,细如白玉,纤似水仙。这双灵巧的手在各种茶具之间跳跃翻转,不到一刻,桌上已多了三杯香气怡人的清茶。
“冻顶乌龙?”黑袍人道。
白衣公子微笑:“你还是那么懂得喝茶。”
“你还是那么懂得泡茶。”黑袍人道。
白衣公子在笑,他对自己亲手泡的茶一向很满意。就像洛施施满意自己的容貌,黑袍人满意自己的剑,霍尊满意自己的财富一样。
“这是今秋的新茶,成色味道都属上成。秋天太燥,正是品乌龙茶的最好时节。”白衣公子道。
张楚将茶一口灌进胃里的时候,黑袍人不过才刚刚端起杯子,正放在鼻下闻着茶香。他本就不懂得喝茶,也不懂得喝酒,他喝什么东西都很快,从嘴里直接灌进胃里。
黑袍人轻恰了一口茶,缓缓道:“茶虽是好茶,可现在喝起来总是有些变味。”
茶又如何会变味?变的从来都是人心。
“诗词歌赋,春夏秋冬。十五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们,还有人能找到我们。”白衣公子叹道。
“人就算死了也有口棺材,有方墓碑。更何况,我们都还活着。”黑袍人冷冷道。
“却不知还能活多久,他们很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白衣公子道。
“悲晚赋那疯和尚或许活够了,我却还不想死。只要我的掌中还有剑,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黑袍人冷冷道。
张楚已知道,死牢里的疯和尚悲赋原来叫作悲晚赋。而且,唐晚诗、宋晚词、悲晚赋与眼前这两个人一定是都是旧识。
白衣公子苦笑道:“我知道,你秦晚歌的剑下一向没有活人。”
张楚虽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想起了一个人,“小荆轲”秦歌,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号杀手。而且,他用的好像也是这样一柄充满了死亡的剑。
黑袍人不否认,从没有人看过他的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死人。就连六扇门第一把好手江龙也没能幸免。
“他们已没多少时日好活了。”秦晚歌冷冷道。
“这句话是谁说的?”白衣公子道。
第十一章 茶沁人心(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