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已亮,今日不是一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一大片如烟雾般的雨云就已将它吞噬。
霍尊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乌云:“当你坐上九城十八寨总瓢把子的时候或许就会明白,那种无上的威严,无边的权利让人着迷,使人疯狂,令你不愿停下脚步。”
“一个人有了地位,有了权利,自然只缺财富。”张楚冷冷道。
霍尊沉默,财富本就是一种足以令人泯灭人性的东西。
“所以你就成立挽留,犯下那十二起桩惊天大案。你今日所拥有的财富就是当年那劣迹斑斑的罪行换来的。”张楚道。
霍尊苦笑,他不得不承认,曾经,财富令他迷失,血腥令他疯狂。
“诗词歌赋,春夏秋冬,挽留一出,阎王不收。老霍,你好狠的心!”张楚冷冷道。
霍尊满饮一杯,淡淡道:“看来,你已见过他们。”
“你应该知道他们总会找上你,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就是江湖上永恒不变的道理。”张楚道。
霍尊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冷光:“那你此番前来却是为何?杀我?救我?”
张楚低头,过了很久才轻叹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现在,你已知道。”霍尊道。
张楚点头。
“在我还没有狠下心来杀你之前最好快些离开。”霍尊淡淡道。
他说的很诚恳,仿佛正说着一句世上最真挚的劝告,可每一字皆冷的像一道冰锥。
张楚已准备走,或许,他不该来。
世上为何有那么多悲苦,那么多阴谋?这些悲苦和阴谋又为何偏偏让自己遇到?
他没有想下去,这些本就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突然,霍尊的脸色一片铁青,神情狰狞,神色痛苦,从翡翠躺椅上滚到地上,嘴角淌出一道碧绿色的毒血。
“老霍,老霍。”张楚飞扑过去,将他抄在怀中。
古藤杯中美酒已空,酒下肚的时候,毒气已扩散到了五脏六腑。
——是谁下的毒?
霍尊在笑,笑的无力,笑的苍凉:“我若说... ...现在我已后悔... ...你... ...你信吗... ...”
张楚热泪盈眶,头点如珠:“信,只要你说的我就信。因为,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 ...”
霍尊的眼神已涣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黯淡了下去。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如此的悲凉。
泪还在眼眶中,却没有流下来,张楚曾发誓此生不再流泪。或许他还能遵循自己的誓言,却已永远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残菊落秋,晚歌唱悲。
此刻,世上最悲凉的悲歌或许也唱不出他心中的痛苦。
“哈哈哈哈... ...”
刺耳的笑声,狂妄的笑声,讥讽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好像已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了出来。
笑的是一个人,走进来的是七个人。
大笑的中年人走在当中,身穿一袭褐色长袍,腰中悬着一块上好的白玉。现在,他脸上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每一道皱纹,每一个个毛孔都在笑,一直笑,好像再也停不下来。他笑的畅快,笑的忘我,好像一个常年便秘的人忽然通畅了一般。
张楚不认识他,却认得除了他以外的每一个人。
陆天宝脸上的横肉在抖动,黑衣高手依旧影子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云三娘的手还是那么纤细,掌中握着一柄绯红色剑鞘,金色吞口的长剑。
让张楚感到意外的是接下来这两个人。
倒夜壶的老人背上那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好像忽然不见了,站的比谁都直,他的容颜依虽旧苍老,眼中却射出一道阴冷的目光。
海虎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一身青布劲装短打,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在笑,笑的阴冷,笑的讥讽。
最后,他看到了洛施施。
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在阳光下却显得玲珑剔透,透着一道圣洁的光辉。
今日,她是谁?洛施施?卓施施?还是另一个张楚不知道的女人?
七个人都没有说话,褐衣中年人还是在笑。
褐衣中年人的目光越过张楚,落在霍尊身上,笑的愈发愉快:“哈哈哈... ...转轮王啊转轮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
说罢,他简直已笑的直不起腰来。
他冷冷的瞟了张楚一眼,大笑道:“哈哈... ..你... ...哈哈哈... ...就是张楚... ...哈哈哈... ...?”
“是。”张楚道。
“哈哈哈... ...你知不知道... ...我... ...哈哈哈... ...我是谁... ...哈哈哈... ...?”褐衣中年人道。
“知道,你是黄雀,捉螳螂的黄雀。”张楚苦笑道。
褐衣中年人笑的马上要把头埋到地上,好像听到了一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黄雀?有趣... ...有趣...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