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不觉失声道：“你竟……难道不怕我告之皇上么？”
傅司涵轻声道：“小主此言中自称‘我’，想必就是一定不会告之皇上了。小主鹤立鸡群必定不会同其他妃嫔一般只看重恩宠不在意其它。皇上疑心臣，臣要怎样做才能打消皇上的疑心想必小主也必定会知晓。今日臣太过于唐突，还望小主恕罪。小主方才不是说皇上唤臣去术灵斋饮酒，臣告辞。”
他行了一礼便拂袖而去。
小鬘立即不满道：“小主是皇上的宠妃，他竟这样不敬——如此不是……”她随即压低声调，“说他是昏君么。”
我瞪她一眼，道：“不许浑说。宫里是有流言道皇上沉迷于美色，可咱们只管做咱们的好好争宠便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方才傅司涵一席话你也听见了，我是不打算告之皇上的，于人于己皆无用处。只是不知皇后怎么还未曾到。”
小鬘低下头没有答话。
绘颦行了一礼道：“奴婢去清仪宫看一看吧，皇后娘娘若是误了可不好呢。”
我略一点头，绘颦便小跑着朝着清仪宫的方向去了。我遂与小鬘一同回了宫，正巧在路上遇见了准备到我宫里的怜城，我便同她一道回去。
怜城低着头，道：“如今秀姚得了宠，我也不大敢去她宫里头说话。她本就只是我舅父的养女，现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舅父在朝中地位也愈加稳固，却和我母亲不太来往了。我幼时家道中落，不比姐姐是小姐，只剩下个做礼部尚书的舅父可依靠，眼下却是孤苦无依了。”
我心头一酸，握住怜城的手，道：“你不必难过，我们姐妹在宫里相互扶持，总会有得宠的那一天。至于秀姚……得宠与不得宠之间，也并无鸿沟。皇上喜爱美貌女子，你若自怨自艾，原先清丽的容貌都失了，还有什么资本争宠呢。”
正在这时，绘颦缓步过来，行了个礼，凑上前轻声说：“奴婢方才去清仪宫看了，皇后娘娘说是身子不适不能出宫门一步，奴婢马上回了皇后娘娘说小主不善言辞，傅将军并未相信只是淡淡敷衍过去，如此才能提防皇后娘娘陷害小主与傅将军言辞不轨。再则皇后娘娘一向最是稳妥，怎会忽然称病不外出，听闻小主还是皇后娘娘推荐的呢，奴婢想着有些蹊跷，便做得稳妥些了。”
我点点头以示明白，继而转视楚楚可怜的怜城。
怜城紧紧攥着我的手，许久未曾说话。我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个往日机灵活泼的秦怜城，已经被不得宠和卑微的家世折磨成了这般模样。眼下我与她又有多少差别呢？秀姚的身孕已经使潇的所有眼光都放在了她身上，就连京妃也失意良久，我又怎能争得过秀姚？
抬头怅望天空，朱墙几乎挡住了那片仅剩的湛蓝，剩下的只有一片灰色。
几月后秀姚已经四月有余，因身子娇弱，潇特许了她不必给皇后请安，甚至日日去孝仁宫陪伴秀姚，连久久失宠的徐淑仪也因与秀姚同住一宫而沾了光，前几天被封为贵嫔，赐封号冉。可是她再怎么春风得意也抵不过有孕的秀姚。
次日与怜城一同去诚德宫向黎柔媛请安时，黎柔媛拉了我们起来，复惆怅道：“眼下大家都闲得慌呢，只有有孕的那一位占尽风光，皇上整日整夜地陪伴着。”
怜城亦是勉强一笑，道：“如今袁常在也树敌不少，整日地占着皇上，京妃想见皇上一面都难，更别说咱们了。”
黎柔媛淡淡道：“我是没指望了——倒是绾贵人，在袁氏之前得宠，却怎么也失意了。怎么说你也是刑部尚书嫡女，袁常在不过是礼部尚书养女罢了。”
我欠一欠身，答道：“柔媛姐姐高估嫔妾了。嫔妾哪里有那般好福气，能得到皇上青睐呢。柔媛姐姐入宫时日比嫔妾等长，怎的也一直没有动静。”
黎柔媛微微一愣，旋即恢复平静：“我么。入宫时日长有何用处，宠爱才是第一位的。”
初春时节，黎柔媛只着一件浅紫色修海棠轻罗纱衣，显得更加柔弱娇美。此言一出，她也觉失言，便低头摆弄手上的金镶玉手镯掩饰过去。
怜城急忙笑道：“柔媛姐姐真是说笑了。姐姐拥有资历，嫔妾等想要还要不来呢。子嗣的事也急不得，柔媛姐姐后福无穷，想必终有一日会诞下麟儿的。若是姐姐为了子嗣烦心倒还得不偿失了。”
黎柔媛一惊，却马上道：“常在未曾生养过，对这等子事倒是了解得很。”
怜城的笑容僵在脸上，绯红了脸颊道：“只是平日里闲来无事罢了。嫔妾从未有过什么大事要做，自然清闲至极，无事的时候也就想想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旁观者清而已。”
“原是这样。”黎柔媛的语气还是平淡的，只是笑意中添了不易察觉的喜悦，“若要我看，妹妹很快就不是旁观者了。”
怜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借姐姐吉言了。”
复又聊了一段时间，我们便起身告退，心下也深觉无事，便去袭月轩对弈了几局，怜城便回了宫，脸上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我只愿那时她脸上的痛苦、绝望只是一时的失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