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潇不顾太后阻拦，执意宿在了钟雁宫曦嫔的留芳堂。他很少有这样的一意孤行，太后见了亦是无奈，最终只好默许。
按照本朝的礼节，潇应该是陪伴有孕的秀姚，而不是去还未解除禁足令的妃嫔宫中就寝的。不过按照春声的话来说，“就看曦嫔现在勾住了皇上的心，这解除禁足令的旨意，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准能下来”。
次日清晨，解除曦嫔禁足令的旨意就下来了，并且，相较于禁足曦嫔的口谕，这次的解除旨意是晓谕六宫的。多少妃嫔见着李元亲自来宣读旨意，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此时我正在梳妆，预备着和春声一同去给皇后请安，听着这旨意，始终也只是淡淡地。我是没有什么意外的，昨日潇特许曦嫔来安乐阁庆贺，别样的宠爱已经浮出水面，今日的解禁，真真不是出乎意料。
绘颦见李元出去了，撇撇嘴道：“小主也是看到了，皇上对曦嫔的宠爱还真不是谁能比上的。听说袁常在在安乐阁气得发狠，差点儿动了胎气，不还是没有留住皇上的心。奴婢想着小主先前得宠时也没这么大声势呢。”
我注视着身上一袭浅蓝色绞珠绣海棠纹软绸宫装，轻轻道：“我哪里比得上她。曦常在——本就是我们这批秀女中惟一一个有封号的呢，如此盛宠也是情理之中。”
绘颦一边帮我簪上一支镶珠银簪一边愤愤道：“一会儿让平儿姐姐陪小主去请安吧，奴婢是见不得曦嫔张狂样子的。小鬘更不用说，她那个急性子，看见曦嫔胜过小主的样子，铁定也脸上不好看，倒叫小主脸上挂不住。”
我微微点头道：“我晓得你是为我想。但是曦嫔到底是皇上心头上的人，怎么也得顾忌着些，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只说咱们妒忌曦嫔得宠呢。”
绘颦咬咬牙道：“奴婢知道了。为了小主，奴婢可以忍着。”
此时平儿走进来，福了一福，稳稳道：“傅小主在袭月轩门口等着呢，奴婢特来请小主。”
绘颦插嘴道：“小主快出去吧，别叫傅小主等着了。”
我朝绘颦笑了笑，扶着平儿走出了袭月轩。春声果然在此等候，她着一身深绿色细碎绣桃叶纹对襟长衣，面容很是沉静。见我出来了，她朝我微微一笑，似乎又恢复了小姑娘般俏皮的神色。
平儿笑道：“听说今个新得宠的曦嫔小主也会来呢，二位小主可不会闲着无事做了。”
对面的春声只是淡然道：“只看皇后娘娘怎么做了。依照我看，曦嫔应当也不是个跋扈的人，不比先前京妃盛宠时的模样。”
闻言，我笑容满面道：“妹妹很是明白呢。曦嫔……应也不算新得宠了。”
步入清仪宫时，诸妃还未到来。我们行了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着一身朱紫色绣五翟凌云纹长衣，笑容可掬道：“你们两个来得倒是很早。”
我微微掩面，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们不敢来迟。”
侍候在侧的银药闻言，道：“二位小主是这样想，只怕有些小主们，受到我们娘娘照拂也不少，就是不懂得回报一星半点。”
隐隐约约似乎能猜到银药所指的是谁，但我还是故作不懂道：“银药姑娘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自然最是懂得皇后娘娘心思。只是臣妾们虽有心侍奉皇后，却也无福与皇后娘娘朝夕相处。臣妾们是着实不明白，有哪一位姐妹竟是不敬重皇后娘娘的。”
银药轻轻一笑道：“这个算是奴婢多舌，再不好意思说一遍了。”
皇后脸上是一国之母的威严和温和：“银药虽跟随本宫多年，到底也是没有什么见识，平时说话毛毛躁躁，总是多嘴多舌，还望妹妹们不要见怪。”
正不知晓怎样答话，一个清雅柔和的女声传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久日不见，似乎近来气色更好了些。”
我闻声转头，正对上怜城美目流光。
皇后似乎充耳不闻，只是笑道：“曦嫔是素来会说话的，不止皇上，本宫也很喜爱呢。”
“皇后娘娘真是大度。曦嫔姐姐是会说话，——不然怎的能留住皇上的心。只是再怎么会说话也不过是嫔位罢了，不像皇后娘娘乃中宫之主，是后宫所有妃嫔之表率。”程采女着一身浅粉色绣桃花纹对襟锦服，娇俏道。
怜城身边的桃夭闻言笑道：“程小主说话声真好听，像黄鹂鸟儿似的。只是小主说我们小主‘不过是嫔位’——知道的呢自然不会追究，不知道的呢，还当小主已经是宝林以上的位分了呢。”
说话间只见禧妃翩然而来，行了礼后方缓缓道：“小主说话，哪有你一介奴婢插嘴的道理。咱们正得宠的曦嫔都没见怪，你不过是曦嫔身旁的小奴婢，在这儿起什么哄呢。”
怜城倒很是淡定，起身道：“嫔妾给禧妃娘娘请安。都是嫔妾管束宫人不当，才叫桃夭如此多言。嫔妾回宫后定好好管教桃夭，省得她说话不懂得三思，惹怒了各宫姐妹。”
禧妃本来有一肚子的火，见怜城如此忍让，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先前来的程采女也乖乖闭了嘴，仿佛没有听到桃夭方才的冷嘲热讽。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孝和夫人、京妃、倪昭仪、荣贵嫔、冉贵嫔、姜婕妤、黎柔媛等都已到达。
皇后清了清嗓子，道：“本宫瞧着近来宫中吃穿用度花销颇多。一来是因着袁常在有孕不免要多花些银子，二来是有些妃嫔恃宠而骄，不顾宫规，仗着皇上的纵容拼命地花银子，好像银子花不光就掉块肉似的。所以本宫与孝和夫人商量了，决定裁减嫔位及以下的妃嫔月例银子。”
全场一片哗然，皇后顿了顿又道：“不过有几个例外。本宫觉得绾嫔、芷嫔、胡美人一直都提倡节俭，遂这几位的月例一如往常。”
如此一来，身在嫔位的三个妃子，只有怜城一个要裁减月例了。皇后特地提出胡美人，想必也是因为胡美人有意投诚皇后的缘故。
孝和夫人复道：“皇后娘娘是为了后宫节俭着想。只是臣妾以为，后宫应一视同仁。绾嫔的确是很节俭，但芷嫔、胡美人平日里花销也并不少。所以臣妾想着，应当不取例外，一应裁减，最好连我们高位分的妃嫔也一应减小月例，以作表率。”
皇后淡淡一笑，捋一捋额角的头发，道：“孝和夫人此言差矣。芷嫔、胡美人平日里难道还不节俭吗？本宫认为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都做得很好，已经做了表率。”
倪昭仪见状道：“皇后娘娘三思。臣妾也觉得不应取例外。”
京妃扬一扬眉，不悦道：“孝和夫人所言，臣妾怎的听不懂呢。如皇后娘娘所说，咱们这些高位分的嫔妃做得还不够好么？为何连同咱们也一并罚？倪昭仪所言倒甚是。绾嫔等人为何要例外，一应裁减不是更好。”
皇后凌厉的眼风扫过京妃，京妃不觉也微微低了头。皇后慢条斯理道：“绾嫔、芷嫔、胡美人，月例一如往常。其余的嫔位及以下的妃子，一应裁减月例。本宫乏了，你们都回宫吧。”
众妃皆应了，随即缓缓退下。
我忽然忆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诗：“惟有牡丹真国色。”后宫诸妃即便得宠位高，到底也得遵从中宫的命令。哪怕是孝和夫人、京妃等有资历的妃嫔，在皇后威仪下，也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妾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