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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人缓缓归(2/2)

    “今天我突然接到我妈给我打的电话,说让我回去看看。”郑北北说,“我爸病了,肝癌晚期。”

    说实在话,遇上这种情况陈思微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好沉默着等接下来的话。好在郑北北也不是为了得到陈思微的安慰才提起话题。“你要是不忙就帮我照看柯舟,我回去也许有一段时间要忙,说不定一月还是几个周,但带着柯舟不方便,我分不出心来几头看顾。”“还有,你有钱就给我一些,我想回去不能什么也不带。”

    “钱我的卡里还有不少,我会把卡留给你。”陈思微答应的很爽快,“不过??????”,她顿了顿,斟酌后仍是开口,“你不如把柯舟带回去给老人家看看,现在都过去几年了,老人老的老病的病,也许正需要新鲜的家庭成员缓和缓和。”

    郑北北没有回话,她碗里的饭没吃几口,现下看是吃不下的了。她站起身来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回到厨房,陈思微听见她把水龙头打开,水声哗哗的打在洗手台上。不一会她从厨房出来,没有坐下居高临下的朝陈思微抬下巴,“我会考虑的。”

    陈思微注意到她的眼圈红了一圈,她说:“好的。”

    次日在办公室接到郑北北的电话,告知陈思微她已经订了一点的机票,关于柯舟的事也提前给那边的一个堂哥透了风声,想来到时候不会太尴尬。

    思微忙里偷闲的和她多说了几句,最后强制性的被柯舟要求送机。思微拿自己的小侄子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答应一定去送机。

    其实对于郑北北,思微一直觉得是亏欠了她。即使亏欠她的那个人是她那个时候极其讨厌的表哥。即使在两个人的关系中,爱情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亏欠。然而世事变化莫测,思微的表哥死在八年前,而郑北北带着柯舟给他守了八年的寡。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娇气精贵,原本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可她一个人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又辛辛苦苦抚养。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最多的也是若无其事的装作坚强如铜墙铁壁的模样,连眼泪也不愿多流。

    而即便不说亏欠,思微也从来对郑北北只有敬重。所幸这些年他们都熬过了头,有了一线生机。

    中午时分她安排助理把一个已经完成的单子报送上去,一个人驱车赶往机场。到达机场停车场后在安检旁找到了等候安检的母子两人。

    人来人往的中间,很多人路过,男男女女,将惊艳的目光反复投注只那个毫不自知只顾和儿子笑闹的女人身上。很多年过去,她的美丽从来不会被埋没在柴米油盐的家常中,一如往昔。她旁边是一个火红的行李箱,孩子的书包挂在行李边沿上,眼看就要摇摇欲坠将落下来。郑北北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是一套香奈儿的套装,她在外头又搭了一款新季的风衣。整个人很漂亮很有气质。她全身上下最贵的就是套装和风衣,其他的也算不上多么昂贵,都是中性价格的物品。思微知道她是好强,怕回了娘家被人看扁了去。她记得十八岁那年,她表哥在工地上给人搬砖快扛水泥,每天累死累活的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工资,又加上半路杀出来的她也张着一张嘴要吃饭,七七八八的开销下来已经剩不了多少。可他表哥还要偷偷跑到秀水街去给北北买一条廉价但漂亮的裙子,然后给她当生日礼物。北北那时候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可是因为营养跟不上,身体很消瘦。裙子穿在身上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孕妇,反而很漂亮,漂亮的有些绝望。

    那时候啊,什么都是绝望的,可他们依然在为即将出生的小生命不停的奋斗??????

    思微眨眨眼睛,将眼眶中的酸涩逼回去,换上灿烂不过的笑脸迎上去。思微一把抱住柯舟,自己坐在了椅子上,问道,“钱都带齐了吗?你别又像以前一样丢三落四的。”

    “都带了带了,钱的事我从来不敢打马虎。”郑北北笑着回道,转而又说,“不过思微,你干嘛要红眼睛,是舍不得我吗。”

    思微一愣,随即顺水推舟说,“是啊,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我们柯舟。”

    柯舟在一边讨好说,“小姑,我也会非常非常想你的,记得给我打电话。”

    思微认真的说,“我也会很想你的,过去乖乖听妈妈的话。”思微说着降低了音量,最后干脆附在柯舟耳边讲起了悄悄话。小朋友一边听还一边严肃的不断点头。

    “喂,你们两姑侄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说给我听吗?”郑北北试图凑过去一探究竟。两人适时的分开距离,思微摇头一笑,“这是我和柯舟的秘密,北北是不能听得对不对。”

    柯舟很配合的点头,“对,是我和小姑的秘密,妈妈是不能听的。”

    姑侄俩一唱一和的把北北气了个半死,闻言佯装恼怒,“你个臭小子,就会把你小姑当亲妈,我这个亲妈在你眼里不算亲妈,白养活你了。”

    过安检处时,北北拉过自己的行李站在排队人群的末端,思微牵了柯舟站在蓝色条带拉起的围栏外陪她。队伍正一截一截的缩短,后面又有人的位置被不断补满。郑北北看了一眼陈思微,下定决心一般的对她承诺,“思微,你尽管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们知道,我从前选择了柯道,我就一辈子也不后悔。”思微知道北北不但是在对她说,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她郑北北爱过柯道,那时候不后悔,如今也不后悔。

    思微一时有些哽咽,她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北北,谢谢你。”

    送走了两人。陈思微转了几个弯打算直接坐电梯下停车场,但今天显然机场生意兴隆,连电梯处都排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想了想,决定先直达到二楼,再从二楼的另一处搭电梯下去。二楼是出口处,远远望去,接机口簇拥着不少接机的人,个个仰着脖子在人潮中焦急等待。平时接机即使人多也不到这个程度,但今天一看就是与往日不同。有二十几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举了灯牌蜂拥在出口处,尖叫声混合着广播里一遍一遍播着的声音交杂着流泻出来。也许是接某个明星的机,这种场面她见过很多,小粉丝们为了见偶像一面,从各处收集了信息,苦苦等在机场几个小时也毫无怨言。

    今天的排场并不大,想来并没有惊动媒体,只是粉丝们自发的行为。陈思微从一侧经过,背对着人群,也没有心思去探听到底是哪家明星的粉丝。现在一点半,从机场到公司她必定是 要迟到了,但不能因为已成既定事实就不去改变。她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然而此时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几个慌慌张张的小姑娘,两方人马都没有心思仔细看路,迎面直冲冲的相撞在一处。被撞到在地的时候陈思微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胳膊被地面擦得生疼,她才皱紧了一张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面的人在第一时间内道歉,陈思微抬头,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长相可爱,扎的丸子头,一看就是一个学生。女孩正一脸紧张的盯着陈思微,蹲下来试图把陈思微扶起来。

    “没事。”陈思微摆手,拒绝了她的搀扶,自己慢慢倚着一手的力量站立起来。

    也许是因为陈思微不经意的拒绝让女孩子心里涌出更多的歉意,她继续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没关系吧。”女孩一边说着,眼睛却频频朝出口处看。陈思微一眼扫过同样被撞在地面的样板,也就明白过来,小姑娘也是来见偶像的,一时情急就撞上来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青春飞扬,有自己喜欢的偶像,也愿意花时间等待很久只为见匆匆一面。个个又都古灵精怪,让人不忍心苛责。

    陈思微笑笑,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样板,“没事,你下次小心一点,不要风风火火的?????”然而不等她语重心长的教育完,对面的女孩已经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声,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陈思微身旁,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疯狂尖叫声。陈思微摇头失笑,走到两米开外,正准备将样板放在一旁的墙柱上,样板上的画像是一个极度英俊的男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漂亮的不像话,是时下当红的音乐才子顾居安。

    陈思微对外界一向后知后觉,关于娱乐圈更是一无所知。时光倒退十年,她也没有自己的偶像。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他喜欢的。更何论如今,早已过了追星的年纪。然而顾居安她却不能不知道。这个人在少年时就曾是她心里永远闪亮的星星,她曾关注他的一点一滴,他曾是她一整天的快乐。他曾差一点就是她的永远。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总会遇见那么一个让你满心欢喜的少年,他出众,成绩优异,会有好看的笑容。他不必是所有人的心头好,他只需要被你喜欢,被你如宝藏般珍视。你们笑过闹过,你坐过他自行车的后座,他吃过你偷偷摸摸带给他的盒饭;他给你讲过无数道几何题,你给他念过你被当做范文的考试作文,并且乐此不疲。

    你不记得你们到底有没有互相表明心意,你只知道突然有一天你们就做贼一样的拉起了对方的手。他曾是你的阳光,他也曾为你掉眼泪。

    陈思微的那个他,就是顾居安。然而在很早以前,他们却又不再是属于对方的那个人了。错过可以有很多种说法,陈思微却不愿意选择任何一个词讲述关于她和沈居安。

    陈思微仰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人潮涌动,只能看见无数颗黑压压的脑袋不断往她的反方向移动。她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在人群即将消失之前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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