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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命运(1/1)

    刘书亚坐在客厅临窗的一把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此刻她正微闭着眼,头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等着胸口的隐痛过去。

    这胸口痛的病,已经跟了她很多年。最初时,是剧烈的心痛,那时她才体会到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渐渐地,心痛的感觉依旧似乎有点减轻了,最后,便成了现在这个状态,即使什么都不想,胸口也会隐隐地痛。有时数秒钟,有时数分钟,更有时需要服一把保心丸才会过去。

    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刘书亚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到尽头了,尽管她才四十五岁,但她几乎对这个世界毫不留恋。

    这个世界给了她什么的。亲情吗?除了儿子纪江,她还有一个不负责任,带着她改嫁的母亲和一个成天色迷迷打她主意的继父。后来,又有了一个酒鬼丈夫,虽然他在纪江一岁那年就因醉酒落水去世了,但她身上还依然留着他醉后施暴的伤痕。唯一有过的爱情吗?它尚未开始便夭折了,而她爱的那个人,已早早地等在黄泉那边了。

    二十七年啊,整整二十七年的漫长岁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所幸纪江已经成年,如果再能成个家,她真的是此生没有什么牵挂了。

    胸口的隐痛终于过去了。刘书亚又低头看起了书。这是她这许多年里唯一的爱好。

    这些年里,她一直在宁城宾馆做楼层保洁员,从满头青丝做到现在鬓染微星,主管,经理都换过许多,只有她,坚持着这一份工作。清扫着一至五层的数十间客房。

    单位把她竖为爱岗敬业的标兵,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生里唯一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便是在那里,在这个宾馆的三0三室。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此生唯一的三天,三0三房见证了他们那时疯狂的爱情。如今,每次走进这间房,她便会回忆当年。为了这份回忆,她几乎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上班时的刘书亚默默无闻,下班时的刘书亚依然不声不响。语言对她似乎是多余的,只有对着小纪江时,她才会象所有母亲一样,教小纪江说话,唱歌。除此以外,刘书亚几乎是独来独往。住了几十年的邻居,也只是点个头而已。这些年,她象一棵坚韧的植物,不声不响地独自带大了纪江。

    为了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她把生活调整成了最精简的状态。比如,早餐固定为面包鸡蛋牛奶,小餐包一袋六个,三天买一次。鸡蛋一次煮六个,三天煮一次。牛奶订的,自然每天一早有人会送来。在别人家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时,这对母子已经可以出门了。

    午餐不用自己操心,一个学校吃,一上是单位工作餐。晚上是米饭,一个蔬菜,一个鱼,星期天加一个肉菜。鱼,一律是饭锅上清蒸,蔬菜是好几种合在一起的混炒。吃得简单,穿得更简单。每季三套衣服,一洗一换一备,小了破了,便购新的,但从不超过三套。这个家里,一切东西都井井有条,保持在刚够用的状态。

    二周上一次公园,过年休息进带纪江去稍远的地方做一次旅行。虽说是单亲家庭,别家孩子有的,刘书亚也尽量为纪江安排。

    就这样,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的生活,居然被刘书亚对付过去了。余下来的时间里,她便去宁城图书馆借书看。这是她唯一能排遣自己的方式,当她沉浸入书的世界里时,她才能暂时忘记自己,忘记自己不幸的半辈子。

    十二点,设了的闹钟响了。刘书亚起身进厨房,为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这个家里,已经习惯一切遵循简单易行的原则。纪江不回家吃的话,刘书亚自己就更简单。有时吃一个苹果或一个香瓜就算是一顿了。

    下午一点差五分,刘书亚准时出现在宁城宾馆。当她换好衣服,拿着工具准备进电梯时,却迎面碰见了一群人正拥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从电梯里出来。刘书亚赶紧避让,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扫过了那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那个人,就只一眼,刘书亚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哄”地一声响,她几乎要站不住了,眼前的男人不是易明吗?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那一群人往大堂走,她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可是,那群人根本没有停留,依次上了早已等在宾馆门口的车,一溜烟就没影了。

    刘书亚回到前台,前台的小姑娘和她都是很相熟的,电脑上噼里啪啦一打,马上帮她查到了这个客人。

    这个客人真的叫易明,而且就住在三0三室,是昨天晚上办的入住手续。

    刘书亚几乎要觉得天旋地转了。易明,竞真的是易明。他不是死了吗?刘书亚如疯了一样,顾不得请假便往家跑,一边小跑,一边只觉得胸口阵阵隐痛袭来,她强忍着,不停地跑向家里。

    床头柜的最里层有个笔记本,她从笔记本里拿出了一封发黄的信。纸张已经明显褪色,但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辩。“易明遭遇车祸死亡,已安葬,望节哀。”附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尚可辨认是一处公墓。

    刘书亚对着信,再回忆起刚才那个人,千真万确那个人是易明,她一定不会看错,易明活着,易明真的还活着。

    整整二十七年了,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假如当年她知道易明没死,她这半辈子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想起了那一年,接到信后的她如疯了一般地坐最早的车赶到了上海,一出车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除了知道他叫易明,是个上海人外,她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公墓在哪里?她在上海举目无亲,身上的钱也不知道能不能住上旅馆。

    等她七转八弯地找到一个最便宜的旅馆时,天已经黑透了。那一夜,在陌生的小旅馆肮脏的床上,她几乎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只能回家。身上的钱只够再买一张到宁城的车票了,好在宁城和春和城不远,她想先到宁城再做打算。

    那时的上海到宁城还没有高速路,只有一条破烂不堪的公路,车子一路晃荡过去,使得一天水米未进的她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她不容易到了宁城,刚跨下车,她便眼前一黑,随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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