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已经死了。也许是死后才会来到这个列车上,也许这辆列车就是通往天堂的工具。像是传说中灵魂马车。
所有都失去的感觉吞噬着我,我茫然地望着双手,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本来就没有,我把视线抛向了别处。
慢慢的,我的周围失去了时间,不,是失去了感知时间的参照系。现在才发现,我的心里早已被可爱男孩的笑脸占据,居住着不同的男孩,却是同一个面孔。
记得我曾抱起他的手感,记得当我用两只手架着腋下时他拼命试图伸手抓挠我。这都让刚哭完的心,痒痒的。
我望着窗,阳光渐强,半透明的玻璃隔绝宁静的世界,反射着我的样子。我看着他,像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他的刘海打卷,头顶上的头发凹凸不平,像死死抓住荒野的杂草。摘下圆边近视镜, 眼球周围下沉,面部消瘦,颧骨凸起。颚骨上的皮肤长着细儿卷曲的胡须,像土堆上散落在外面的磁带卷。
总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我盯着他,不让他逃开我的视线。我鄙夷地看他,他也鄙夷地看我。
一生就这样过完了,没有感悟的机会。就连当众发言“我就要死了,这一生...”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嘁,我在想什么...
别动说你呢,我的一生全让你害了!你倒是说话啊,从小的时候就不争气!成人以后也没什么出息,还被妻子管的像个孙子似的。真是的,离婚以后也没好过。
现在还刚再婚,孩子都没长大你就去世了,之后他们的生活会好吗?都是因为你,你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我捏紧拳头,想砸掉玻璃。但是,还是忍住了。
此时胃在蠕动,我慢慢感受胃酸细流,却感不到饥饿。说也奇怪,在这里我觉察不到疼痛。只是眼前空气划过仿佛都带着雾气,风好像可以穿过我的身体,乏感和困感轮番站岗。
像是在梦里。
“喂,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站起来。上一秒我还在盯着半透明玻璃,奇怪玻璃上突然出现的黑影。
“可..以”我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功能。眼前出现的一位短发的女孩。我想起了阳台上迎风挂着的儿子的白背心,和盆里的白花。
“你好。”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就像和坐在沙发上挠着身子懒懒地爬在那里猫说话一样。
“你好。”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股热气和香气让我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看来她并不像平常女孩一样羞怯。
我却再也找不到话题,此时突然碰见什么人,哪会联想到她在我旁边坐下,分明会看到一位大叔在恬不知耻的搭讪。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责怪制造麻烦的她:干嘛坐在大叔旁边呢,现在的年轻人真随便!不过,话说没什么人经过么,我眼睛扫了一下紧锁的铁门。
她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看了她一眼,以为会撞上她的目光而尴尬。但是她却一直盯着窗外,这让我放松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呢”
“没有名字”
“什么?”
“没有名字,”她的声音轻的很,“干嘛非给有名字呢”
是啊,干嘛非给有名字呢。这样一来我就不知所措了。
我沉默了,这是必然的结局。自知两人年龄间隔太大,于是我把目光放在列车驶过的空荡的世界。手腕上的机械表芯还在转动。
往常我会听着这样的声音安稳下来,可是现在却无济于事。
我深深的陷落在齿轮向前转动的声音,以至于忘记了方向和时间。时间?不,时间我是不会忘的,我盯着窗外还没散去的黎明。就像陵园里顽固的死雾,一直不肯散去。
不用再看了,表针肯定还在徘徊在原地!这是一个无法计算时间的世界!
“你叫孝齐”她终于开口,在没有必要开口的场合,“祝孝齐。”
仿佛身体里的某个部分被唤醒似的,我把视线从窗外拔了出来,盯着她看,尽管这样很没礼貌。
“对对,这就是我的名字!”我脱口而出,像好不容易发现了丢过的宝贝。
“你还知道什么?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她归于平静,毋宁说她一直都平静。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脸”
我目瞪口呆,通过看一个人的脸就能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在素未相识的情况下?
又是这样,仿佛这世界可以解释的东西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碰不到正常人!我想逃走。如果可以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地方丝毫没有逻辑可言。我暗自把牙齿咬的生疼。
“我该走了。”她起身,带走了周围的温热。
“为什么。”我的思绪乱作一麻,脱口而出。
“因为时间到了。”她直径向车门走去。
“什么时间!?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看树。”前面是铁门,她未停步。
“什么!?”
她消失了,没有征兆,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像空气一样穿过了过去。我竟以为是理所当然。
什么跟什么啊。
我抱着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从离婚的那一天到现在,还没像今天一样痛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