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墨颜年华 > 蝶恋花

    黎尚锦想到昨晚自己失态的尖叫,顿时小脸一红,但转念又想到白枫,随即又是一抹黯然,面无血色:“将军,小女乏了,您请回吧。”

    凌远自知失言,耸了耸肩,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向门外走去,待一只脚踏出门外时,方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侧了侧脸:“对了,日后叫我景舒,这是我的字。”语落,也不待黎尚锦有所反应,便大步流星的潇洒离去,然而沉浸在悲伤中的黎尚锦却并未发觉,这位传闻中威名赫赫的铁血将军耳廓的绯红。

    到底白枫还顾念着旧情,不忍下死手,那一剑看似狰狞,实则并未伤及筋骨,一月不到便调养的差不多了,只是外伤虽易好,心结实难解……

    三月后,大婚。

    “……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缕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真是好一番热闹的场面!

    黎尚锦着凤冠霞帔,鸳鸯戏水的盖头覆面,看不清神色,那隐在层层衣襟之下的双手死死的握着一只通红的代表着平安如意的苹果,然而指骨却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昭示着新娘子内心的挣扎。

    “落轿——”司仪拉长了嗓子叫到,“新郎官踢轿——”

    一身大红喜服的凌远虽早已熟悉过这些流程,却依然不是很习惯,但到底是多年心愿一朝得成,也愿意乖乖的按流程走一遍,因为他想给黎尚锦最好的。

    而在边上围观的众部下们却一个个都瞪大了眼,这,这还是我们英明神武,霸气邪肆的冷血将军吗?就连微服出宫,特意溜来参加好兄弟婚礼的当今圣上也大开了眼界:朕与景舒从小一起长大,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额,这么豪迈……虽然朕深知景舒心悦刑部侍郎之女多年,但真正看到,却还是有些惊讶。

    似有所觉,凌远偏头一看,四目相对,天元帝举起手中的酒壶示意,饮下一口。凌远看了两眼,点点头,咧嘴,感激一笑,随即立刻回头关注着自己的新娘。天元帝嘴角一僵,摇了摇酒壶,转身离去,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媒人的家伙……

    凌远面上带着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傻笑,一手紧攥着代表二人永结同心的红绸一端,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将黎尚锦扶入礼厅,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让所有人都打心底里羡慕新娘子能觅得如此良人,只除了盖头下的黎尚锦,一无所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凌远将军其父早亡,是为国捐躯,至于其母,是个深明大义的坚强女子,亦是出身于武将世家,对这个儿子中意的姑娘倒也充满好感,笑呵呵的受了一拜。而黎尚锦的父亲,虽然也是喜气洋洋,却难掩眉目间的沧桑,刚过不惑之年的黎父,短短几月,竟就像是老了十年,鬓边爬满了白发。只是他依旧精神矍铄,像是释然了什么而陡然放下了长久的重担一般,让众人只以为他是因嫁女而惆怅罢了。也受了一拜。

    “夫妻对拜——”黎尚锦心中有一瞬的迟疑,却很快反应过来,深深一拜。而她的迟疑,只有离她最近,且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凌远注意到了,他心中一黯,旋即对自己默默打气,没关系,来日方长,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尚锦也爱上小爷!凌远又重新高兴了起来,心中不免分神幻想着以后的日子,有尚锦伴在身边,对他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都会是满足的。凌远带着大大的笑容深深一拜。

    (五)

    “礼成!送入洞房——”

    几个婢女上前接过凌远手中的红绸,将黎尚锦搀入洞房。而凌远却只能不情不愿的被几个没大没小的部下拉去喝酒,就算摆脸色也无用了,因为他们在见识过自家将军刚刚的蠢样后,已经不会被这副冷面孔吓到了……而皇上则早已趁着人多的时候离开了,毕竟作为一个皇帝他并没有太多任性的时间。

    ……

    婢女们将黎尚锦送入洞房后,便都离开了新房。

    黎尚锦一人静静端坐于床沿,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熏香渐浓,冲斥在鼻尖。这熏香闻着倒叫人胸闷烦躁了!“来人!”然而并没有人回应,或许是小丫鬟们都跑去前厅瞧热闹了?叹了口气,黎尚锦抬手欲将盖头掀了,手到半空,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了,上轿前,喜婆说,新娘的盖头只有新郎能掀,若是叫别人或是自己掀了,是不吉利的,会影响一生的幸福。眼前突然闪过一双凌厉的桃花眼……她自嘲了下,我这个样子,又有何幸福可言。

    鬼使神差的,她最终还是没有掀开盖头。黎尚锦轻扶着床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摸索着,慢慢朝窗台走去。中途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些红色锦缎被洒落了一地,黎尚锦连忙稳住身子,这才心有余悸的摸索到了窗台,打开了窗子,又慢慢地挪回了原位,继续坐着。

    夜色入幕,天凉了下来,屋檐上悬挂的大红灯笼一个个都摇晃了起来,发出吱吱的声音——起风了。

    一阵凉风吹过凌远的脸,冰凉的触觉让他微醺的脑子清醒了些,不知怎的,心下闷闷的,一阵烦躁,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不安。

    “将军,来喝酒了!”部下们一个个的都有些喝高了,脸红红的,像门上的红灯笼。“你们自己去喝,别来烦我。”凌远心下着慌,不耐烦的应付道。他顺从自己的内心,向后厅的洞房走去,越是接近,越是心慌,干脆加快脚步向新房奔去,也不管周围人调笑的眼神。

    近了,近了,凌远第一次如此讨厌这诺大的府邸,甬长的走廊。隐隐的一丝火光乍现,凌远心中的不安逐渐加重。终于看清了,是火!洞房走水了!

    “快来人啊,新房走水了!”本想着跟来看热闹的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慌忙叫人来灭火。

    凌远大脑一瞬间的空白,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冲进了燃着大火的新房。“快来人啊!快灭火啊!将军还在里面!快救将军!快救秀娴福晋!”外面宾客已经乱成了一团,将军府的侍卫们井然有序的将打来的水快速泼向那烧着的新房。

    大火隔绝了室内外的嘈杂,凌远顺从自己的心,寻找着黎尚锦:“黎尚锦!黎尚锦,你可不许死了!咳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杀伐决断,无所畏惧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咳咳,我在这。”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前面响起,

    凌远眼睛一亮,凌厉的桃花眼迸射出让人眩目的惊喜,他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抹红色的身影缩在角落里,竟还带着红盖头。凌远一把掀开红盖头丢在了一边,轻轻的抱起神志不清的黎尚锦向外走去。黎尚锦只是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前襟,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而无助。

    凌远心疼的吻了吻怀中人儿的额头:“对不起,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一根横梁被火烧断,突然掉了下来,凌远只来得及护住黎尚锦,右肩却被带着火星的横梁木结结实实的砸了一下,但他却没有一声痛呼,小心查看了一下黎尚锦,便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六)

    起风了。

    大风吹得窗子来回撞击着窗柩,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如同一柄小锤敲击着黎尚锦的心,隐隐不安。

    “忽——咚!”随着一阵剧烈的风,烛台倒地,火星溅到地上,点着了散落一地的锦缎,大火很快蔓延。浓烟滚滚,黎尚锦有一瞬间的慌乱,透过盖头,隐隐约约瞧见外边绵延起来的大火,不知怎的,那一瞬间黎尚锦竟放弃了逃生的念头,鬼使神差的留在了床沿边的角落里,也不知那一刻的勇气是从哪来的:第一次,让我抛却责任,做一个任性的决定吧。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间,耳边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他说,黎尚锦,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他说,对不起,不会再留你一人……突然,从心底深处一股浓烈的求生欲望涌现,黎尚锦忽然不想死了,有个人,他在意你,他不要你死。那么,你要说到做到,别再留我一人!她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再次睁开眼,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映入眼帘:“水……”沙哑的声音断续的从干裂的双唇间泄出。

    凌远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水,缓缓喂入黎尚锦的嘴里。“你……”黎尚锦迟疑的开口,是不是你救了我?你是不是一夜未睡?你,是不是受伤了?看着凌远憔悴的脸色和肩膀上不知何时又染上红色的包扎带,黎尚锦红了眼眶,不知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尚锦,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人的。”凌远小心翼翼的抱住了黎尚锦,差一点,他就失去了她。

    听到这句话的黎尚锦险些痛哭出声,何德何能,我黎尚锦今生竟能得此良人相顾,将此生交付,万不会错。“傻瓜!”黎尚锦轻轻地骂道,看着凌远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勾唇一笑,“还不快去叫太医,你的伤口裂了!”

    凌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尚锦这是在担心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尚锦终于接受我了?凌远大喜过望,忍不住咧开嘴傻笑了起来,让第一次瞧见他这幅傻样的黎尚锦忍俊不禁,同样心中酸涩,为这个容易满足的男人而心疼不已。

    凌远守了黎尚锦一整晚,连自己肩上的伤都顾及不上,然而得到的却是黎尚锦敞开的心房,和一辈子的允诺,或许也算得上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这两人来说恐怕都是如此吧。

    几日过去,黎尚锦已可下床走动,接手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凌远的右肩换药,凌远的肩伤,因没有及时医治,反倒比黎尚锦伤的更重,皇上大笔一挥干脆让他赋闲在家,以便养伤。

    (七)

    黎尚锦揭开层层纱布,看着那刚刚结痂的狰狞伤口。而凌远那裸露出来的上身密密麻麻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新旧不一。“这些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吗?”黎尚锦心疼的低声问道,一边小心翼翼的为凌远右肩的伤口上药。

    凌远左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可耻的羞涩了。黎尚锦抬头看见凌远这幅傻傻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冲淡了心中的低迷。摇摇头,黎尚锦将凌远肩上的伤一层一层裹上纱布,手指交缠,灵活的打了个精巧的结,衬着凌远军爷的气质,乍一看真是说不出的喜感。

    黎尚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突然觉得似乎自从身边有了凌远之后,她笑得越来越多了。凌远见黎尚锦笑话自己,也顾不上羞涩,有些恼羞成怒的抬手去捂黎尚锦的嘴:“不许笑!”当然,他可舍不得毁了黎尚锦为自己打的结。

    “喂!你别乱动!”黎尚锦吓得赶紧抓住凌远的抬起的右手,“小心伤口又裂了!”凌远这才消停了下来。松了口气,黎尚锦不经意一低头,无意间瞥见凌远右手拇指指腹有一道疤,她心中一跳,凝神看去,那是一道淡白色的弯月形伤疤,黎尚锦眼神一颤……

    “嘿!你怎么了?”凌远疑惑的出声问道。

    黎尚锦猛地抬头,看向凌远,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是与不是,早已不重要了,黎尚锦心中已经认定了眼前这个人,而童年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也早已在眼前之人一次又一次的拼死相救下逐渐淡去:“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好像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被你所救。”

    “哈哈,那是当然!小爷我可是厉害得很!夫人有没有很崇拜我啊?”凌远没多想,他在黎尚锦面前永远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愿意为这个女人迁就她的一切。

    “少贫!过两天,是新妇回门的日子,你就在家好好养伤,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

    “那怎么行,我还要给岳丈留下个好映像呢!再说你一个人回门像什么话,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夫妻不和呢。我可是答应过你,不再留你一个人的!小爷的身体好得很!咱们那天,就……”

    黎尚锦支着脑袋,安静的听着凌远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计划,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笑。

    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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