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言摇头。
“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他很想让我看看那个东西。”
“谁？谁想让你看？那个白色的点点吗？”崔迟芊下意识地向芮言身边靠了靠，警惕地看看四周。“那白的不会是雾吧？！早上那个！”
芮言还来不及接话，背上已经挨了崔迟芊一拳。这力道，大概比得上被挖掘机掘那么一下。芮言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
崔迟芊显然是被吓坏了，尖声喊道：“你快别再整那些装神弄鬼的事了，这世界到底是怎么的？还能不能好了？！”
芮言看她煞白的脸，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已经死了，还是怪有活力地咋咋呼呼。等背上的痛觉和喉头腥甜稍稍退去，芮言伸手拍拍崔迟芊的肩，“没事的，再怎样我也会把你安全送走，就再陪我一段吧。”
“你现在知道安慰人了！”崔迟芊心头稍暖一些，情绪一紧一松之下，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渐渐还加入了小动物般的抽泣。芮言说的“没事”她连半分都不信——怎么可能没事！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雾、这城、那楼、那湖，还有眼下忽前忽后的地平线，这说是妖王出世她都信。自己明明已经死了，还要在这里担惊受怕，真是越想越委屈，眼泪断线般扑蔌蔌直落。芮言本来心里郁郁难平，现在看崔迟芊哭得手都抽成鸡爪状了，反而把自己的心事放下了大半，大大方方把脸凑过去：“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就打我一顿出气好了。”崔迟芊看着凑到面前的俊脸，不觉破涕为笑：“刚才打你一拳就够你受了，还撑得起一顿？”
“大姐，你还知道那一拳够我受啊？险些就让我命丧黄泉了好吧？”芮言夸张地抚着胸口，想想要是崔迟芊实诚到他让打就真打的地步，这第二十七次挑战是不是就要GAME OVER了。
崔迟芊撇嘴：“行了，你哪那么容易挂。再说之前的二十六次你都死过来了，多这一次也无妨。”
芮言气结，抬手抓了抓崔迟芊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他有些动容。若是早些猜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不会这么执着于黑鲛珠而一次又一次地往这里送命，也不至于把毫不相干的崔迟芊拖进来。既然是他带她来的，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
芮言看看西沉的太阳和远处仍无法看清的白色小点，时间不多了。他将崔迟芊拉到面前，一手捂住她吃惊的眼睛，另一手向前空推，带着崔迟芊跨过那扇凭空出现的门。
被芮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的崔迟芊还来不及声讨芮言，便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了视线。
一棵树。
一棵巨大白色的树。
没有叶子，就连枝干也不多，孤单地站着，树枝直指天空。
现在天地之间除了她和芮言，又多了棵树，可是崔迟芊觉得比刚才更孤寂。那孤寂似有实体一般，在她身旁缠绕，透过她的皮肤、血肉，直入骨髓。她好像变成了树，孤零零在这天地间，等待千年也等不到心爱之人在身旁稍坐片刻。没有青草为伴，没有鲜花点衬，没有黄鹂唱咏，甚至没有寒鸦驻足。那孤寂，几乎要让天与地都为之哀泣。
崔迟芊觉得心疼，似乎那孤寂的就是她自己。她忧伤地转头看芮言，发现芮言正紧锁双眉盯着自己。
“怎么了？”崔迟芊问。
“它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很孤独。”崔迟芊又回头看了看树，树枝似乎轻轻摇了摇，定睛再看却又没有，大概是错觉吧。“是这棵树的孤独吗？”
“这是个梦。伍奚成的梦。”芮言仰望着面前的树，声音虚浮无力，“我们一起看指环王的时候，他说他曾经梦见刚铎那棵白色的树。他说那棵树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崔迟芊呆住了，这看起来远比她想像的要复杂。奚成学长到底在不在这里？陆锡城到底是不是他？而谜团还远远不止这两个，她需要解释，需要一个能说服她的故事。但是芮言静静地看着树，回忆着奚成学长说过的梦，静得几乎要变成了另外一棵树。崔迟芊只能等着，由得树的孤寂把她也变成一棵孤独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