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芮言一掌砍向陆锡城手腕，被陆锡城另一手格挡住。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又为何对织儿说那些话？说！”
崔迟芊一直好奇霸道总裁们是不是情绪激动时脑子就会出毛病，比如一边掐着别人喉咙一边喊“说啊！”“回答我啊！”，就像现在这样。我特喵的就算想说，你倒是松开我喉咙啊！不过现在想什么也没用，崔迟芊被陆锡城掐住喉咙凌空举起，空有江湖高手李红花一身功夫，也是挣脱不了。
死亡近在咫尺，不过崔迟芊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死了。她向下睨着陆锡城，思绪异常清晰。这个世界那些让人觉得违和的点滴、诡异的场景，一点一点串起来，她突然明白了一些。芮言应该也知道的，不过当人们不愿意面对的时候，那些事实就会在他们的盲点上，几经周折还是会擦肩而过。
崔迟芊紧紧抓住陆锡城的手臂，指尖几乎要透过衣袖抠进他的皮肤里，她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却是对芮言说的：“奚成学长，在这里。”
陆锡城像是被电击一般震了一下，手突然松开，崔迟芊软软地跌落下来，空气瞬间冲进胸腔，肺像是要炸开一般，令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芮言定在原地，目光沉郁地望着她。
“他说，让你去看看他为你描绘的世界，然后你就能知道答案。”崔迟芊有些虚弱地斜倚在床边，向陆锡城扬了扬下巴，费力地说道，“我以为他是奚成学长，又发现他不是。但其实谁都是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他在等你，整个世界都一起等你。”
崔迟芊想起来，清平王打量她的眼神，是因为听到她是崔迟芊。他记得她，当然更记得芮言。陆锡城是他，清平王也是他，还有谁？那个未见到面的煎得一手好蛋的秀参师傅也是他么？
看看门外，大雾果然已经漫开来。谎言一旦被戳破，便很难再继续下去，这个靠意念撑起来的世界也一样。剩下不多的谜题，很快就会有人来解答了。
“芮言，黑鲛珠还重要么？”清平王的声音在浓雾里响起。似远，似近，渐渐叠上了陆锡城的声音，像那个许久未听见的、崔迟芊曾经悄悄藏在记忆里的声音。
“我找了你很久。”芮言扶额说，疲惫极了的样子。
“我一直在等。你来了，我很开心。”
“开心又能怎样？”
过了好久，奚成学长的声音才继续道：“我等你，只为等你，与别的无关。就像从前，我喜欢你，只为喜欢你，与别的无关。”
“我知道。就像我不喜欢你，与别的无关。”
一声叹息。
“我以为重来一次会多少有些不同，原来还是一样。无论我怎么努力，陆锡城最后还是只认定谢瑞炎，怎样也不会喜欢上崔金织。就好像我到最后还是怎么也喜欢不上那个学妹。而你，就算我用谢瑞炎来骗过了自己，也改变不了你分毫。芮言，我们也就是这样了。我耗尽了全部来造这个小世界，可现在，什么也留不下了。”
大雾从屋子四角漫过来，陆锡城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经看不见了。崔迟芊撑起身子揪住芮言衣袖，发现周遭事物开始有些扭曲，看来空间已经不稳定了。崔迟芊心里发慌，看芮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催他快些离开，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奚成学长的声音再响起时，浓雾中除了她与芮言，已经见不到其他任何物事了。
“你们走吧。还有，小崔，谢谢你。”
崔迟芊有些恍惚。这是她认识奚成学长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话，但却是在他们两人都死了、而且奚成学长马上又要死了的时候。该说造化弄人么？
世界终于崩塌。
崔迟芊觉得天旋地转，不，已经没有天地之分，是她自己在转。她和芮言就像漂在牛奶里的两片碎面包，随着世界的崩塌渐渐被撕碎。没有痛楚，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碎裂没入浓雾之中，一点点消散。意识还在，色香声味触法都还在。崔迟芊觉得奇怪，如果身体不见了，那么六感又由什么来承载呢？
时间过去很久，又或者只是几个转眼，崔迟芊感觉自己越转越慢，也不再是无规律地乱转，而是绕着某个定点而转。周围的雾似乎散了些，崔迟芊突然看到芮言。
芮言一身白衣，仰面而立，单手抬起像是托着什么东西。崔迟芊发现自己正是在围着芮言缓缓打转。雾气正在慢慢向芮言流去，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后纷纷向他手中汇聚，崔迟芊细细看去，那雾色除了深浅浓淡，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色彩与光影。
雾气流动得越来越快，崔迟芊觉得自己也转得越来越快。她想喊芮言，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而芮言自始至终只盯着手中汇聚的雾气，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存在。那气渐渐形成了一个形状模糊的球体，当中隐隐有七彩光影，崔迟芊觉得自己被那光深深吸引，想要凑过去看得更清楚些，但脑中残留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一切都要被吸到里面去了，那是一件邪物，一个黑洞。
似乎从来没有哪个时刻让崔迟芊因为死亡和别离而如此焦虑。此刻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喊着“快些！”和“不要！”是走还是留？芮言明明答应要等她想清楚了再送她走，难道陪他客串了一把雌雄双煞就翻脸不认人？虽然不知道芮言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那个高喊着“不要”的声音知道，那必是个有去无回的所在。终于，在离芮言只有半步时，对生的渴望压倒了对美的追求，崔迟芊奋力从心底吼出了一声：“等等！”几乎是同时，她觉得自己停住了。呃，是被谁揪住了后领。
芮言只是偏了偏头，像是被来自天外的电波打扰，或者是被虫子撞了一下，仅是片刻分神，便又专注于他手中逐渐显形的雾球。
看不见我？崔迟芊从衣领处被定住，身子还被那股看不见的力吸着，像是被溪水冲刷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