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重做上海人 > 第十章 熔炼间

第十章 熔炼间(2/2)


    姬季远他们三个人,把更衣室搬到了,外面的统计室。把更衣室,变成了浴室。然后焊起了受热水箱,接通了管路。还在大水箱的外侧,装了一根,玻璃的水位计。当然没有忘记,在水箱的外面,加了保温层。

    装完后,第一天开炉,烧到快下班时,打开了水龙头,那热水足有,七、八十度了,不加冷水,根本就烫得受不了了。大家,高兴得不得了,赶快打电话,给那个,节能办公室的钱师傅。

    两天后,那个钱师傅来了,她让姬季远,填了一张表,报了上去。以后,她不断地,带人来参观。“SH铅锡材料厂”的,节省能源的名声,也在JA区响了起来。

    有一天,已到了下班的时间。邵师兄,已经在洗澡了。姬季远,在帮着郁师傅,收拾着工具。

    “听讲,格里汰浴,好开小灶额,是伐?”有人,边问边走了进来。

    姬季远,抬头看去,只见走进车间的,有两个人。为首的那个,只有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五十多岁的年龄。圆圆的白白的脸,头上的头发,有点稀疏。他操着一口,带有浓重无锡口音的SH话。人长得也像,无锡的泥菩萨一样。

    另一个,约有一米七三身高的,不胖不瘦的,但脸却是,黑黑的人,他操着一口,纯正的SH话。

    姬季远认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新调来的,“SH铅锡材料厂”的,第一、第二把手。那个,矮矮白白的,叫江名申,是从“SH第五钢铁厂”调来的,现在是这里的,党支部书记。那个黑黑的,高一点的,叫庄振龙,是从“SH新沪钢铁厂”调来的,当然,他是支部副书记。

    这个江名申书记,调来之前,是上钢五厂一分厂的党高官。他就住在愚园路,走到“铅材厂”,也只要十五分钟。而他去上钢五厂上班,单程就要近三个小时。因此,他主动要求降几级,调来“铅材厂”当一把手。

    “可以!可以!你们汰好勒!”郁师傅,往里让着。

    这两位领导。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这样前面不用等,后面没人等的澡了。这洗得,真是舒服啊!

    “格浴室,是你们自己搞额!”江书记问。

    “呶!是小姬,搭JA区,‘节省能源办公室’,一道搞额。”郁师傅指了指,屋顶的水箱,“格水箱,也是JA区,‘节省能源办公室’搞来额。”

    以后,这两个领导,几乎每天来这里洗澡。但他们总是发现,那个小邵,早已洗完了澡,已经下班走了。但那个小姬,总是在同郁收昌两个人,在做着车间的善后工作。

    又过了两天,JA区的,通报表扬,寄到了“SH铅锡材料厂”。表扬了“SH铅锡材料厂”,响应国家号召,为节省能源工作,做出了表率。

    为了降低成本。生产计划科,从“SH硫酸厂”,收进了一批,共有三百多吨重的废铅。“SH硫酸厂”,正在进行设备更新,所谓的废铅,就是“SH硫酸厂”,更新下来的,铅制的制酸设备。

    第一天,来了几十吨的废铅,把工厂的主路的两边,都堆满了。于是郁收昌,便带着两个工人,装满了一大铁锅的废铅。烧着了焦炭炉,等火舌喷出来后,便开始在车间里,干着一些,其它的辅助的工作。

    “嘭!”铁锅里的废铅爆炸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浓度的硫酸,四散地飞溅着,硫酸溅在工作服上,冒着丝丝的青烟。

    “嘭!”大铁锅里,又爆炸了。三个人抱头鼠窜,直往车间外逃去。他们的背上,都被溅了不少的浓硫酸,但三个人,终于逃了出来。

    邵杰,冲上了二楼,冲进了生产计划科,他指着朱温科长的鼻子。

    “操侬娘额!侬想要弄死人,勿是格样子弄额。”邵杰急怒攻心地駡着。

    “嘭!”熔炼间,还是在爆炸着,炸起的铅块,飞溅的硫酸,一直飞到了,工厂的主马路上。车间里的工人们,也都冲了出来,远远地看着。

    “嘭!”熔炼间,还在爆炸着,隔壁大别墅,办公室里的领导们,也赶了过来。

    “格忒危险勒,先停下来。”庄振龙,副书记说。

    “嘭!”又是一声大响,碎铅块带着浓硫酸,又飞溅到了,主路上了。

    “进勿去啊!哪能停下来呢?”郁收昌,愁眉苦脸地说。

    “侬收进来格废铅,哪能里面有硫酸额呐?”庄振龙,副书记问。

    “吾哪能晓得,伊拉又没有讲过。”朱温,也苦着脸说。

    “格忒危险勒,侬还是,退拔伊拉伐?”庄振龙副书记,对着朱温说。

    “只有三百元一吨,国家拨下来额铅,还要一千五百元一吨唻!再讲,钞票也付脱勒,人家勿会同意退额。”朱温,两手一摊地说。

    “格哪能办呐?”庄振龙,无奈地问。但谁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都愁眉苦脸地,但熔炼间的爆炸声,也已经停了。

    姬季远走上了一步,说:“还是想想办法伐,吾看是勿是格样子,明天开始,阿拉上中班,车间里额其他工人,让伊拉,尽量勿要靠近熔炼间,至于爆炸额问题,吾来想办法好勒。”

    庄振龙见姬季远,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不由得赞叹着。朱温却终于,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格就格样子办伐。”庄振龙,走回了办公室。

    朱温,看着这个,才进厂五个月的新工人,他奇怪的眼神,越发迷茫了。“格人进来额晨光,都讲伊有问题。但现在看来,没有啥额问题嘛?伊还帮自己解了围,看来要刮目相看勒。”朱温的心中,如是地想着。

    第二天,熔炼间上了中班。

    “侬讲侬有办法,给!咋弄弄啦?”郁师傅,干了一辈子的熔炼工。这铅里有硫酸,他却是几十年来头一遭。他见姬季远,已经把任务接了下来,也无法再推辞了,但他的心中,连一点底也没有。

    “吾想好办法勒,”姬季远说。他先吊了三吨电解铅,放进了铁锅里烧着,等这三吨电解铅熔解了,差不多也已经五点多了。

    姬季远,用一根钢丝绳,捆了一大捆废铅,他让郁师傅,躲进了更衣室里,并关上了门。至于那个邵师兄,则早已调休了。他不愿意干这种,不要命的活计。

    姬季远,吊起了那捆废铅,吊到了大铁锅的上面。一点一点地,用行车往下放着。自己则拿着,行车的拖着电线的控制盒。躲在了一大摞铅堆的后面。喷火口的火舌,当然还在喷着。

    废铅被,一点一点地往下放着。很快就接触到了,大铁锅里的那三吨,已经熔解了的电解铅,下部开始熔解了。但随着熔解,废铅中不时会有硫酸流出,流在大铁锅里,也在爆炸着,但爆炸的幅度,却是小了不少,基本上是向上的。当然,爆炸的时候,姬季远便缩身躲在,铅摞的后面。等爆炸声停止,他再探出头来,再把废铅往下放。又爆炸了,他还是缩身躲在了,铅摞的后面。一直到,这一捆废铅全部熔解了。他又捆起了另一捆废铅,再以前法,一点点地,往大铁锅里放,一点点地,让它熔解,一点点地,让它爆炸。等大铁锅熔满了,他去叫出了郁师傅,在大铁锅上,装上了抽铅机。抽出了,大铁锅中的,约四吨重的铅液,浇在槽子里。然后姬季远又去捆废铅了,而郁师傅则是,把槽子里,已经凝固的铅条,一块一块地,堆成了一摞。然后,他又躲进了更衣室。由姬季远一个人,吊着一捆一捆的废铅,一点一点地,往大铁锅里放着,一遍一遍地,听着爆炸声。最后,又熔满了,一大铁锅的铅液,再抽出铅液,浇入了铁槽。

    其实,姬季远同郁收昌,上的也不是中班,他们,是每天必须,把卡车送来的废铅,熔化掉的。送多少,就必须当天熔化掉,不然,工厂的主马路堵了,明天全厂就都无法上班了。因此,他们两个,本来应该,每天夜里十点半,便可以下班了。但他们,几乎都要干到,下半夜二、三点钟,三、四点钟。按理说,多干的时间,可以上报,让厂里,开调休单的。当时,是不存在加班费的。因为,每个工人的工资,全厂的工资,都是绑定的。一分也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因此,多工作了,就只有开给你开“调休单”,你以后可以调休。但姬季远不在乎,郁师傅也不在乎。因此他们,谁也没有上报,谁也没有去开“调休单”。两个人还是,满怀信心地,任劳任怨地干着,倒也乐不思蜀了。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三百多吨废铅,都熔解完了。但熔炼间的屋顶,都已经炸飞了。他们打电话,叫来了邵师兄,一起把屋顶俢补好了。之后,熔炼间的工作,又进入了正常化了。

    综合工段的,工段长李钟发师傅,要退休了。他五十五周岁满了。根据当时的规定,満六十周岁便可以退休了。但从事有毒有害工种的,五十五周岁,就可以退休了。当时的退休,是必须,由工厂开着卡车。把已办完手续的,退休的人员。敲锣打鼓地送回家,以示退休的光荣。而退休人员的家里,也早已作了准备。一般都要,准备一份点心。还有糖果、瓜子,还有,水果羹、水波鸡蛋什么的。招待了送来的领导、司机,敲锣打鼓的工人。于是,他就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了。以后,他除了每个月,去领一次工资,报销医药费用外。其它就同工厂,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李钟发工段长退休了,与工厂没有关系了。但他工段长的岗位,由谁来继任呢?当时,决定这一级,干部的任免,都是要通过,党支部的支部委员会会议,来讨论决定的。

    当时,有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种意见,是以庄振龙副书记为代表的。他力主,由姬季远,担任这个职务。他的意见是,这个工人,积极肯干,肯动脑筋。与JA区“节能办公室”,一起搞了那个小浴室,节省了大量的能源,受到了,JA区政府的通报表扬。而且,在废铅的问题,无法解决的当口,能够挺身而出,靠自己的努力,解决了工厂的,老大难的问题。这种工人不提拔?提拔谁呀?

    但另一种意见,是以,劳动工资科科长,冯均成为代表的。他认为,不应当提拔姬季远。

    第一,这个工人,是印染厂单放出来的。现在哪个工厂,肯单放工人啊?一个编制,也就是一份工资啊!凡是单位里,单放出来的工人,肯定是有问题的,肯定是有,严重的问题的。再说,他进厂才五个多月,你能看得出来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凭这一时一事,就能确定,他是一个好工人了吗?就能提拔到,工段长的岗位上了吗?

    第二,这综合工段,是有一个副工段长的,六七届的初中毕业生。如果提拔了这个工人,不就打击了,那个副工段长的积极性了吗?这个方案不好。

    两种观点,争论不休,支委会,也以开了两次了,但还是没有能够决定下来。这个工段长,只能让原来的,那个副工段长,叫蒋越红的女同志,先代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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