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前头领着小内监们打灯。夜风沉寂燕艳衣带被风扑得一卷一卷像是腔子里挣扎着。
燕艳笑一笑道：“小姐福泽却深厚多了再不济论到恩宠小姐总是独一份儿。”
我低抚弄着手指上海水蓝玉戒指“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我倒情愿生于山野做个村妇无知无觉一辈子。”我回头遥望宫宇飞檐重重并不华丽恢弘掩映其中丝毫不起眼。
燕艳眉头微拧“这么一闹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眼睛心思落在关雎宫。”
夜凉如水漫上肌肤我迎风沉吟“那些人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费了那么大功夫还是没弄下这孩子那就只等着今日见真章。要是平安生下一个帝姬也好若是皇子只怕苦楚还后头呢。”我叹道。
燕艳低道：“那么小姐希望生下皇子还是帝姬？”
“若生了帝姬我的后半生也可平静些若生了皇子只看自己本事能不能保住孩子平安长大。”我侧仰一仰酸脖子微扬唇角“只是私心来论我希望生下是皇子。”
燕艳飞地看我一眼“这事奴婢与小姐思量一样。”
我压低了声音道：“我既然回来就已经没有心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屏息面色沉静一如沉沉黑夜“是已经没有了。所以该如何做我都不会迟疑。若我孩子生下来那么就是命该我要成为众矢之。若生下皇子只怕咱们以后筹谋费心日子多着呢。”夜色中周遭景色隐隐绰绰白日里风光秀美只余下模糊影子我心内不免黯然叹息美好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心中如斯想着口中也不免怅然若失“咱们哪里还能奢求有平静日子呢不过是活一日斗一日罢了。”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宫廷锦辉繁绣中阴毒哀怨永远无穷无。燕艳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伤感中透出一丝缠绵“咱们好日子已经凌云峰过完了。”
月光清绵若他目光五内缠绵如凌云峰顶终年不散袅袅云雾不觉喃喃“那样好日子……”往事丰盈与美好灿烂眼前我终究还是无言了。
永巷转角处通向上林苑繁木森森是回关雎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清冷所处如乳如烟月色之下遮天盖日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燕艳环顾四周皱眉道：“白天还觉得景致不错一到夜里就觉得这儿阴森森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点头笑道：“日日来往地方有什么好怕？”我忽然凝视驻足道：“仿佛是什么花气味这样香？”
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香气浣碧轻笑道：“好似是金扇合欢味道呢。”
我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这里附近并没种金扇合欢呀。”
我话音未落恍惚有女子隐约一声轻笑我正疑惑间一声幽长绵软猫叫却无比清晰地落耳中静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
不过是瞬间左右起伏不定猫叫一声胜一声凄厉地响了起来。原本暗沉沉永巷被漏下几丝月光照亮隐隐看见墙头瓦上站立着数十只猫弓背竖毛仿似受了极大惊吓低声呜呜不已。小黑“嗐”了一声骇然道：“哪里突然来了这样多猫！还不护着娘娘！”
我紧紧抓着燕艳手臂硬生生咬唇抑住了将要冲出口尖叫。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同时一只墨色黑猫从永巷墙头直跃而下稳稳地撞向我小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凌厉扑来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感觉整个人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飞扑而来力道和冰冷刺骨恐惧痛得我弯下了腰。燕艳一张俏脸吓得雪白慌忙和陈四扶住我道：“小姐怎么样了？！”
我只觉得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那种熟悉温热痛感随着涔涔冷汗漫延而下。
陈四见扶不动我一时惊怒交加、气急败坏一脚朝黑猫狠狠踢去咒道：“畜生！”他那一脚去势凌厉足足用上了十分力气。那黑猫被他一脚踢得飞起撞朱红宫墙上有沉闷声响夹杂着凄厉嘶叫和骨骼碎裂之声血腥味道四周漫溢开来。
我厌恶地转过头低头看见自己高耸腹部下坠般疼痛让我越来越心慌。我极力挣扎着扶住墙靠下一手用力抓住燕艳手心维持着仅剩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去找莫言……”
莫言到来时我已辗转柔仪殿内殿床榻上。剧烈阵痛如森冷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我身体骨骼环环拢迫紧。我陷柔软如云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疼痛让我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身前晃动。
八月中旬天气莫言额头全是晶亮如黄豆汁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我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我勉力瞧他一眼苦笑道：“辛苦你了擦擦汗吧。”
他急得跺脚心疼道：“什么时候了娘娘还意这些。”
强烈缩疼痛逼得喉头紧我声音干涩勉强笑道：“你是太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叫我不安心。”
温实初“嗐”了一声也顾不得要拿绢子举袖便去擦。他见四周忙乱趁着把脉时分悄声道：“看脉象不是吃了催产药缘故怎会一下子就要生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按捺着痛楚道：“大约是今晚事多损了心气左右生下来也好。”
他嘴唇微微张合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皇上一听急得不得了丢开了翊坤宫赶来了。”
我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我昏沉头脑。温实初脸上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他不时抬袖云擦却总也擦不净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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