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功课、武功之外,孙信起素来不管旁事,孙博显等人虽然衣衫不整,腮脸被扇的红肿,落在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如未见一般。课上依旧是老一套,先是考核学业,再站桩,然后指正众人拳法与运气法门。
陈风笑虽可列坐旁听,却不可出口发问,随着他功力益甚,眼前这些人所问诸事,已然对他无甚用处了。便顶着原先那两个铁锁,默然站桩熬炼力气。旁边众人见了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把眼珠子吓出来,一时间各自心头揣揣暗自叫娘,再无心思听讲。
时间倏然,眨眼已是晌午时候,有司时的侍者鸣了金铜。孙信起片刻也不耽搁,起身来随口交代了几句功课,便拄着铁杖“笃笃”走了。
众人待他行远,也蹑手蹑脚缩着脖子要跑。陈风笑凌空举着那两个铁锁,在后面歪着头懒洋洋的道:“方才咱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众人知道跑不脱,一发停住身子,孙博显硬着头皮越众而出,遥遥喊道:“持强凌弱趁火打劫,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什么爷们儿不爷们的,只要二爷给银子,让我做乌龟王八蛋都可以!”陈风笑故作惊诧,嘻嘻笑道。
众人心中一窒,都骂“无耻!”奈何力不及人,若还要逞强定是自寻羞辱,想及此都默然拿出银子来,有不够的相互借满。陈风笑臂膀一抖,把手中铁锁甩飞在原地。眉眼一弯腆着脸龟着腰,猥猥琐琐走过来,撑开衣衫把众人投过来的银子一一兜住,点头哈腰媚笑谦卑,如同耍猴卖艺的一般。
众人还道是交了银子,此事就此作罢了。何曾想陈风笑每过一段时日,就过来变着戏法勒索钱财,有时二两有时三两,稍有不从便是一顿胖揍。极尽羞辱之下这些人俱都憋了一口闷气,平日里胡打狗干的那些事儿全都撇了,一门心思的习练功法,群情激愤誓要找回颜面,不知不觉几月下来竟都有长足进步。
秋风摧折,冬雪寒号,转眼又是繁花烂漫的初春时节。陈风笑除了不时去校武场收钱,多半时候都是徜徉山野,锤炼功法之余顺便采药猎获,虽然风餐宿露危机环伺,却总是能化险为夷收获丰腴。时至如今连买带自己采挖,不仅凑齐了一应所需药材,通身功力竟达到了练气二层巅峰。
这日过午,正是柳絮飘摇、梨花盛雪,熏风醉人的时候。陈风笑在院子里练完早课,又按耐不住把药材翻腾一遍,再三查点无误,便去外头杂役房软磨硬泡借了个人高的旧木澡盆和一应什物。他屋子窄小只好把床拆了,靠窗用破砖烂瓦凑合着支了一个烧火的炉膛,等准备妥当已是暮夜掌灯时分。
他等不及晚天黑尽,便按书页上记载的方法熬煮药物。严格说来熬药也是门学问,什么“文火”“武火”“阴阳火”之类的,都有不同手法和火候,把握不好轻则药效减亏,重则废弃。好在这个煅体的汤药没多少讲究,只需用大火猛煮就是。过不多久屋子里早就烟汽缭绕药味浓烈,虽是门户禁闭还是被外面的牛、杜两人闻见了,当下一起抢过来察看,还未到门口就被陈风笑喊住:“唉……唉!莫进来,老子脱光光正洗澡呢!”
牛根儿关切的问:“陈老大你还好吧,这么大的药味儿,莫不是病了?”
陈风笑道:“没那事!你们也知道的旁院的那些人都嫌弃我,说老子掉进茅坑里头身上臭。这不正好前几日讨了个方子,说是用药泡个……什么,七七四十九天就好了。老子过几年还要讨媳妇呢,可别人都没见着就给臭跑了!你们说是不是?”两人听了不疑有他,连连点头说“是”“是”。
那日陈风笑与他们从校武场回来时候,正巧撞上了几个婢女,没料想到了第二天,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侍奉全都知道了。从此陈风笑便成了这里头的名人,走到哪都有人说:“诺,茅屎坑来哩!”连带着牛根生与杜三娃都被嫌弃。这二人当日可是在场的,陈风笑一个人追着二十几个人打的场面,着实让他俩惊为天人终生难忘。可惜这事儿哪敢胡乱说讲出去,只好委屈陈风笑一下,对外言是如厕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坑里的。
两人见无大事,知道他不喜别人打扰,便告了声别转头就走。陈风笑忙叫住,吩咐道:“你们可别嘴碎给我说出去,平添别人笑料!顺便再帮忙把个门,有找的便替我打发了,没有要紧的事别来扰我就是!”两人应和着走了。
耳听两人走开,汤火已然浓烈。又煮了一会儿即告功成,陈风笑心内揣揣,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一溜脱光身上衣服,小心爬进浴盆之内。方落入药汤中只觉浑身一热,暖绒绒说不出的舒服,不禁喜道:“哎呦,爽呀!”正在此时,汤药突然“咕噜”“咕噜”沸腾涌动,如同活过来一般。惊诧之间徒然化做亿万无形针芒,往他身上肌肤、血肉里面钻来。陈风笑似乎早有准备,即刻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运转无名册页里面的口诀,把药力一一疏导到丹田与经脉之中。
可惜事与愿违,也不知怎么得,方引了几息这药力忽如决堤江海,汹涌澎湃的往体内急猛冲撞进来,顷刻身如刀捅剑剜一般痛不可当。
“妈呀!”陈风笑登时唬得魂飞魄散,他本以为这是寻常炼体的汤药,只需引导得益便无多大凶险。哪曾想这药力古怪,根本就不走经脉弗聚丹田,丝毫不被他驯服,前面诸多准备和应付手段尽都没了用处。这会儿再想从盆内跳出来,却是已经晚了。药力冲撞之下早把他浑身上下每丝每毫的经脉、血肉束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蜂拥进来的古怪药力吞没。一时间通体由外及里如万蚁噬咬千马过踏,骨髓痛彻神魂崩裂,言语难说其痛楚。只见他浑身青筋暴胀抖如筛糠,竭力坚持了几息,蓦地惨嚎一声,浑身抽搐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