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后的烈阳已渐渐消了热去，启蛰握着凉扇漫步在懿和宫的外廊上，秋儿跟在身后，笑问道，“公主今日兴致怎这样好？”
启蛰唇边淡淡弧度，念起午膳时靖宇相告于她，大婚被定在启蛰之日。
正是她与他晚枫苑中，相遇那日。
“难得将案上的卷书看完，趁着陛下还未搬来新的东西，我好出来透口气！”
启蛰摇着手上扇子，额边两缕发丝轻飘漫浮，散了些乏，正欲往前走着，却听秋儿从旁搭着摇扇说道，“郡主昨个儿早上不是才看完凡间南方一带的地形，不如就此下凡去看看，那方辖地，郡主迟早都是要走一遭的。”
南方……她抬眼便能想出那幅光景的模样，凝神几刻，却淡淡摇头。
“去看看本也无妨，只是陛下前些日子说过，南方近日祸多，正值多事之秋，我还是先别去了。”
“郡主仙君之身，一般妖精哪能敌得过您？靖娴公主不也久居凡间，也未见有何偏差。”
秋儿劝哄着她，叫人心血来潮，真有了下凡的念头，不为别的，只想再去月影潭那儿看一看。
“好吧，陛下这会儿也在处理政务，我们下凡去溜达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启蛰盘算着，往掌心里敲上了凉扇，“秋儿，且随我下凡探探。”
落下月影谭的时候，那附近的村镇已比当年热闹许多，萧亭立在街镇转角，出来便能看到整片月影潭。
萧亭同墓碑上虽有许多修缮的痕迹，却经不住岁月蹉跎，若非她当年以法力封住萧亭，恐早已风化了。
亭中那一石像仍是长衣翩然的模样，面含温和笑意，静静地立在那儿，好像在同她娓娓道出旧事一般。
萧奕……
眼中迷离，她轻抬了手搭在石像的脸上，明明自己一直在他身边，为何在这一刻，却仿佛同他隔了沧海桑田之久？
她思索着，心里顿感一片茫然，突然袖尾被人轻轻一拉，她回头，是个衣衫破烂的孩子，手里捧着个碗，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们。
她晓得这是凡间的小乞儿，从前也见多了受灾荒之故四处流离的人。伸手接来秋儿递上的钱袋，往他碗里放了片金叶子。
稍稍俯下身来拨去了他头顶沾上的几片枯叶，眼底浅浅笑意，“拿去买些吃的吧。”
她随即看着那小孩往街边的墙角跑去，那儿靠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乞婆，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小孩递了金叶子给她，她却好似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脸上尽是皮包骨，一双混浊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睁着。
“这些人真是可怜，孤儿老母，流落街头。”
启蛰不禁感叹，想起从前在凡间的那一千年里无依无靠，自己也过着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要整日提防那些妖魔将她当了点心填肚子，那其中滋味，岂是旁人能体味的？
说话间，那小乞儿又朝她们这儿跑了来，手里握了一裹折叠的布衣碎片，“姐姐，这是我阿奶给你的信。”
“嗯？”
她略感疑惑，和随行的秋儿对视一眼，犹豫着摊了布条来，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朱雀神族已凋零至此，族灭，昭兰夕公主岂能置身事外？
落名为“亡族遗臣”，她刚看完，那布便化为了烟尘。
她猛地抬起头，周围的街巷和秋儿瞬间退远，风云变色，天焰砸下之际，震耳一声巨响，不知何时出现的宫殿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旁的倒也模糊，唯独那刻着朱雀图腾的牌匾，她记得清楚……
头顶苍龙怒腾飞过，周围愈来愈加炙热，紧接着，烈火从四处窜了过来。
她心慌地退了几步，面前的乞儿却无流露一丝惧色，在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他时，他才抿笑着，化成那灰衣模样，遮着斗篷，慢慢变得虚透。
“是你？！”
启蛰说着就要上前，可他已消而殆尽，只听得见世离空灵之声回响天际――
“朱雀族的命运，连你也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