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涞河湾 > 四十二

    连着几天,阿瑛都发微信和我聊天,问我怎么半个月不见人影,我只好用一个忙字搪塞。但她还要追问我到在底忙什么,显然是并不相信我的推诿之词。但我无从说起,只好沉默。可是阿瑛不屈不挠,约我去和她见一面,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我问她什么事,她说必须当面才能说。我没有理由再推脱了,只好答应,说这两天抽出时间一定过去。阿瑛当时没再多说,可是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她突然给我发了个信息:“我在店里等你”。语气坚定,不容商量。

    我在十二点之后,带着忐忑和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来到了桥头堡。店里的灯已经关了,阿瑛坐在门前的小桌旁等我,几个干净的小菜和几串烧烤,外加一瓶红酒。阿瑛一语不发,面带浅笑地招呼我坐下,然后给我倒酒。我已准备好了解释最近为什么一直没过来的说辞,可是她并没问这些。却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努力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她就笑话我说:“看来你微信是白玩了,今天是520!”我突然明白了,但我一向反感这些网络节日,就淡淡的说:“250我知道,520不甚了解。”我的本意是想开个小玩笑,可是没笑出来,相反却显得莫名冷淡。阿瑛不明所以,瞪了我一眼,表情略显尴尬。我们沉默着喝了几口酒之后,她又开了口,“知道这是什么酒?”她指着酒瓶问我。我对红酒一向不怎么了解,所以也就没太在意,经她这么一问,就仔细看了两眼。结果才看出来,这居然是一瓶05年的拉菲。这酒我在吴大海办公室见过,老林也专门向我介绍过,据说要值一万多。此刻我掩饰住内心的震撼,淡淡地说:“是拉菲吧?”阿瑛抿嘴一笑,说:“你还真有些见识,”说完举杯跟我对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微微皱了一下眉,继续说:“我家里有好几瓶这个酒,是他留下的。”我明白阿瑛是在说那个房管局领导,同时又想起过年前我们曾聊过那个领导忽然不知去向的话题。于是就问:“他现在怎么样了?”阿瑛已收住了笑容,说:“我一直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敢瞎打听,直到不久前,在新闻里看到了,他过年前就带着老婆逃到了加拿大,后来回来自首了,据说快要判了。”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就安慰她说:“他最终没把给你房子的事说出来,没有牵连到你,说明他是爱你的!”阿瑛微微点了下头,“也许吧,不过这个店要关了”。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我这个店自从开起来之后,就不断有人投诉,以前有他顶着,现在理所当然要拆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不免有些关切起来。阿瑛迟疑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现在还没想好,这里的最后期限还有半个月,反正手里还有些积蓄,等以后再说吧。”阿瑛随后陷入了沉思,我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与她默然相对。

    我以为阿瑛刚才说的这些事,就是她今晚要对我说的所谓的重要的事。然而沉默片刻之后,她忽然又问:“你知道今晚我要跟你说的是什么事吗?”我茫然地摇着头,不明所以。阿瑛轻轻的呷了口酒,万般柔情地注视着我,幽幽地说:“我想说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是关于你的!”

    “二十年前?还关于我。”我无比的惊讶,心里一阵悸动,却假装平静。“对,二十年前我的理发店就在这个位置,”她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绿化。“那个春天的下午,店里没有客人,我靠在椅子上美美睡了一觉,梦里有个翩翩美少年牵着我的手走在家乡的那条蜿蜒的山路上,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和幸福……”阿瑛将深情的目光投向远方,脸颊绯红,完全的陷入回忆之中。“后来,我从梦里满心惆怅地醒来,已是黄昏,就在这时,我一眼看到了桥头上的你,你就坐在水泥墩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将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望着夕阳下的涞河水发呆,像个思想者。”我也被阿瑛的叙述带回到了过去,记得那时的涞河桥上的确是有两个阻止机动车上桥的水泥墩子,但我却想不起来关于我坐在水泥墩子上发呆的那个黄昏。

    “那天你穿着一条灰白色牛仔裤,一件乳白色带有暗黄色条纹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的休闲西服,”阿瑛继续着她的诉说,“你的发型是当时流行的‘郭富城头’,夕阳洒在你的身上,仿佛镀了层金光,你一动不动,像是定格在了美轮美奂的油画里,当时我离你不到一百米,我就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你,你英俊的面容,忧郁的神态深深的吸引了我,那一瞬间我坚信,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少年。”阿瑛垂下眼睑,挤出一丝苦笑,我被完全震惊了,却无从插嘴,只得呆呆的看着她。

    “那天你回家的时候就从我面前走过,我居然情不自禁的尾随着你,你那时是住在破亭子后面的那户院落,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门牌上写着北涞河湾42号。”阿瑛抬眼和我对视了一下,旋即将目光移开,漫无目的地去看那支被她反复摆弄着的空酒杯。

    “后来我开始关注你的行踪,我发现你每天早出晚归,都从我的店门前经过,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我隔壁的那家小饭店里吃饭,有几次我想主动和你搭讪,可我终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没有勇气开口。终于有一天,你到我店里来理发,这原本是我盼望已久的,可是当你真的走进来,我一下子就慌了神。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帮你理发的情景吗?”阿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茫然摇头。虽然算起来,我在她那里理过四五次的发,但除了最后那次她帮我要回录音机之外,其他的我都毫无印象。可是阿瑛眼里闪烁着光芒,继续动情的叙述:“你一走进来我就手忙脚乱起来,帮你洗头的时候我不拿洗发水,却拿剪刀,等我反应过来再去拿洗发水,慌乱中又踢坏了一只水瓶,在帮你理发的时候,还用推剪推到了你的耳朵……”这一刻阿瑛面带着甜蜜的微笑,完全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我故意不把你的头发剪得太短,希望你能快点过来,可是你每次来,我们都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这让我特别的失望。后来发生了录音机的事,我感觉机会终于来了,可是天不随人愿,就在我帮你要回录音机后的一个星期,那个女人就闹了过来。”阿瑛的神情倏然黯淡下来,“那天早上,那个泼妇在我门前骂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在店里的阁楼上,当时我在心里祈祷,希望你今天不从我门前过,祈祷不要让你看到这一幕。然而,你还是来了。当我从阁楼的窗户上看到你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的时候,我彻底心碎绝望了,恨不能立刻死去,我用头拼命撞着床板,悲痛欲绝,我深深的知道,我将永远无法面对你……”这一刻阿瑛有些激动,眼里闪着泪光,而我已是心乱如麻。

    “后来我搬离了涞河湾,就是为了躲开你,我下定决心忘记你,就当从来未曾相识过。再后来我就跟了那个男人,除了生活上的原因之外,更主要还是为了报复那个泼妇,是她捕风捉影的冤枉我,毁了我的爱情。”阿瑛咬着嘴唇,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然后喝了一大口。

    “可是你这样做也毁了你自己!”我忍不住说,有些愤然。阿瑛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说:“我觉得挺好,其实人生不过如此而已!”阿瑛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有些难以捉摸。“几年前我决定再在这里开店,是因为我一直怀念着过去,没想到真的还能遇见你,”阿瑛瞬间恢复了平静,斜眼看着我说:“可是你居然认不出来我,这让我有些伤心。”阿瑛突然停止了诉说,面无表情地靠在栏杆上,平静如水。这时我突然有了将阿瑛抱入怀里的冲动。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波澜起伏的心情,将瓶子里仅剩的酒分别倒在两个人的杯子里,然后默默的和阿瑛碰了一下杯,彼此一饮而尽。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阿瑛开始起身收拾桌子。而我却在心里盘算着,我跟她接下来该怎么相处,这的确是个严峻的难题,值得慎重。阿瑛是个活在回忆里的女人,总是对过去念念不忘。这样的女人一旦不管不顾起来,无疑会是个大麻烦,我不想自寻烦恼。可是断然拒绝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对我一往情深,况且她还风韵犹存……

    我正胡思乱想着,阿瑛已经收拾妥当,笑盈盈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只好站起身来。拉菲的后劲挺大,我的头一阵发晕,站立不稳,阿瑛就势挽住我的胳膊,搀扶着走下了台阶。一阵晚风吹来,我就清醒了大半。

    阿瑛的家就在西世花苑北门口的第一排,我们顺着中央大道走到那排楼前的时候,我挣脱了她的手停下了脚步。“不去我们家坐坐?”阿瑛回身看着我问,眼神迷离。

    “不了,今天有些晚,改天吧。”我没敢再用眼睛看他,嗫嚅着说。

    “那好吧,拜拜!”阿瑛的小手冲我挥了挥,转身就走,看不出有不舍之意。倒是我自己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拐进了楼道,茫然四顾,心里若有所失起来。

    后来接连好多天,我都刻意避开阿瑛,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而阿瑛每天会发来一些关心的话语,有的还很暧昧。再加上和煦的春风犹如催情剂一般,我的心开始不平静起来。骚动不安中带有一丝恐慌,当然还有些许甜蜜。

    就在我被阿瑛扰的心神不宁,行将就范的时候,小梦回来了。我不得不信这是天意,因为我已大半年找没女朋友了,又加上春夏之交,正是情欲泛滥之际,很难抵挡得住风韵犹存的阿瑛的攻势。小梦回来的正是时候。

    小梦是湖南人,她是我所有在外面交往的女人中时间最长的一个,大约有两年的时间。两年里她无数次跟我说她打算回老家嫁人,想以此试探我的反应。而我是何许人,岂能轻易上套。我一边暗自嘲笑她,一边坚定的表示支持她的想法,毫无挽留之意。最终在去年的这个季节,小梦真的走了。

    小梦走后,我连续换过七、八个女人,但像小梦这样从不主动谈钱,而且还长得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人确实难寻,直到后来眉子的出现。毫无疑问,小梦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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