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涞河湾 > 四十三

    这一夜我注定无法入眠,直到天明才昏昏睡去,朦胧中又见雪儿从我身边走过,这回我把她看的真真切切,但她还是无视我的存在,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与我擦肩而过,我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想追赶,又挣不脱小白脸警察的手,他的大手像把钳子……

    我被儿子从梦中推醒,他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下午他在学校礼堂会有个表演,叫我去参加。想到下午和雪儿的相约,再加上被他搅了梦境,我断然拒绝,他就气哼哼的走了。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天黑沉沉的,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吃完中饭还不到一点,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一夜没睡好,我的眼睛有些胀痛,眼皮跳的厉害,正准备撕块纸片贴上,有人急速敲门,把我吓了一跳。我满腹狐疑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老林,他急匆匆挤进来就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我见他声色慌张,一脸的严肃,心就往下一沉。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急着说:“出事了,恐怕你要出去躲一躲!”我的头“嗡”的一声,后背发凉,双腿就绵软无力。我没敢多问,但从老林的表情中,我预感到这件事情非同一般。果然,老林说出了一件让我魂飞魄散的事。

    老林说酒吧今天凌晨接待了一位黑人,是两个新来的黄牛拉进来的。黄牛们一般不拉黑人,他们不光穷,还会打滚耍赖。但是这两个新来的黄牛几天没开张,赚钱心切,也顾不得挑肥拣瘦,先拉进来再说。这个黑人本来就喝多了,再加上黄牛们连哄带骗,还用手机放美女图片给他看,醉眼朦胧的黑人就把持不住了。

    黑人在酒吧里玩到天明,买单时一看,三千美金,当时就傻了,耍赖说自己只有几十块钱,还把口袋都翻出来证明。后来酒吧里几个负责买单的东北大汉就拿出刀来吓唬他,没想到刀刚放到桌子上,黑人就倒在了地上。开始他们以为黑人装死,踢了几脚没有反应,再一抹鼻子,没气了,大家才慌了神,赶紧报警。送到医院,确认已经死亡。

    一开始,老林在得到黑人死讯的时后,并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他认为花点钱就能解决。况且非洲人穷,胃口不大,花不了几个钱。然而,等死者身份确认之后,他就傻眼了。原来这家伙居然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虽然是个非洲无名小国,但毕竟涉及政府。老林深知,只要关系到政府就不会是小事。现在酒吧里的人已经一哄而散,各自奔逃。只有他和合伙人李老板逃不了,他们要解决善后。现在李老板已经被控制了,老林的身份一直就是在幕后的,负责和官场打交道,因此暂时安全。老林说他过来找我,是通知我先出去避避风头,虽然我不曾参与,但毕竟酒吧刷卡的钱都是到我账上的,细究起来,定然脱不了干系。老林做事谨慎,为了安全起见,电话不敢打,自己就特意跑一趟。最后他说他自己也预测不到将要发生什么,只能见机行事,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老林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一下子就蒙了。想起网上的一句话一点没错:“有时天上确实会掉馅儿饼,但掉下来也会把地上砸个坑,饼有多大,坑就有多大。”老林送给我的这个饼确实够大,但今天看来,这个坑也不会小。对这个灭顶之灾我毫无准备,此时我已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一切只能听从老林的安排。

    在老林的指挥下,我先打电话把齐兰叫了回来,告诉她事情的大致情况。然后交代她把家里所有的存款,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暂时转出去,以防万一。交代完之后,拿上了几套换洗衣服,就匆匆准备出发。老林还叮嘱了我几个注意事项:第一,车不能开,很容易被监控找到;第二,手机不能带,怕被定位;第三,不能往家里打电话,也不能和亲戚朋友联系,他给了我们一个新号码,说要是想向他了解情况,只能打这个号码,而且千万不能用自己家的电话。最后,老林还安慰我们说,其实他有很大的把握能摆平此时,因为他有强大的社会关系,况且他们这个灰色行业和官场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出于自保,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这番话橡根救命稻草,让我们稍稍看到了一丝希望。安排好一切,我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齐兰抹着眼泪送我们下楼。外面天色阴暗,乌云密布,还伴有隆隆雷鸣声。我让老林先送我去趟满江龙,老林立刻警惕地问我去干什么,我告诉他是要去告个别,他坚决不同意。我就一再向他保证绝对安全,他还是犹豫不绝。这时他宝马车上仪表盘显示已经三点整了,我心急如焚,就要拉门下车,老林拗不过,只好同意。

    我们的车在满江龙店门口停下,我一眼就看到雪儿端坐在昨天的老地方。我慌忙下车朝店里跑去。店里有些黑暗,除了雪儿之外,空无一人,收银台里的那个女人也不在。为了不使自己看起来很狼狈,我想先平静一下,但却无法做到。我疾步走到雪儿的面前,不敢仔细看她的脸,就慌慌张张地说:“我要离开几天,出了件意外的事……事发突然,有点麻烦……过几天我回来向你解释……”我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雪儿瞪着大眼看着我,微张着嘴,一脸恐慌和茫然,但我来不及多说,转身就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雪儿的声音颤抖,明显带着哭腔。我转过身,看到雪儿已经站了起来,眼里噙着泪水,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心乱如麻,但时间不容我多说,偏偏老林又在鸣笛催促。我只好无奈的冲她摇了摇头,继而决然地挥手,转身跑出门外。

    我钻进车里,转头看到雪儿已经跟了出来,就站在门外。大风吹起她的长发,与漫天的柳絮一起飞舞。老林将车子启动,缓缓从她身边驶过,我惊异的发现,此刻雪儿和刚才已判若两人。只见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嘴角还带有一丝坚定的浅笑,似乎有一种看懂一切般的平静,也有一种看淡一切般的超脱。不知为什么,雪儿的这个反常表情让我心里一阵发寒。但我来不及细想,车子已经加速。一个闷雷之后,大雨毫无悬念的倾盆而下,我回头看见雪儿依然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事后我回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总是觉得有些反常。一是天气,那天并没有报道说是日食,但天却很黑;二是漫天飞舞的柳絮,本不该出现在六月的;另外还有雪儿最后那一刻奇怪的笑容。

    我的逃亡之旅平淡无奇,毫无惊险可言。

    首先第一站我是去的南京,因为离上海近,我想着老林那边一旦传来好消息,我好立马回上海。然而连着四五天,天天给老林打电话,他只接过一次,并且含糊其辞地说:正在四下活动。这让我预感到情况有所不妙,就转道去了芜湖。因为在南京,不出示证件,像样儿的宾馆不让住,只能住设施不全的小旅馆,很难忍受。可是到了芜湖之后,情况基本一样,不拿证件,照样没人肯收。看来政府狠抓治安管理,不分城市大小。后来我好不容易在郊区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但我很快就悲哀的发现,这家还不如南京的那家。这里不但没空调,蚊子多,而且房间里还发霉发臭。最让我煎熬的是隔壁群居着几个社会闲人,整夜无休止的吵闹。更可气的是在我入住的第三个晚上,他们居然敲我的门,说是他们那边睡不下了,要过来跟我挤一晚,吓得我死活不敢开门,差点报了警。次日天一亮,我连押金都没退,就赶紧匆匆离开了。

    在芜湖的车站,我没有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老林还是不接电话,我就有些撑不住了,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做出了决定——回无为,哪怕真的被抓我也认了。

    回到无为,我自然没敢回家,也没和亲戚朋友们联系,而是去找一个平时少有来往的熟人——金辉。这是我在路上就想好的决定。

    金辉曾经是个校园诗人,高中时比我高一年级,那时我们都参加了一个文学社,因此相熟。金辉曾经写过一首诗,据说上了省里的报纸,当时还在学校里引起过不小的轰动。我对现代诗不太懂,由于时间久远,那首诗我已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说的是割稻子的事。因为我们小的时候都割过稻子,后来整个东乡全体改种棉花,我们就再也没割过稻子了。金辉的那首诗就是表达对割稻子时丰收场景的怀念之情的。我至今仍记得,我们的语文老师对那首诗推崇备至,还在课堂上专门为我们解读过。

    那个时候我们的文学社并不成熟,只搞了几次活动就夭折了,我和金辉就断了来往。直到去年春节,我们因为一次意外车祸而戏剧性的再次重逢。那天晚上,金辉开着一辆面包车往乡下送酒,过年是他最忙的时候,风风火火的,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他从乡村小路急速拐进通江大道的时候,车头蹭到了我的车尾,于是他急打方向,一头就撞在了路中央的隔离栏上。

    那次车祸没人受伤,但金辉的车不能开了,只能叫拖车拖走。我们都为这意外的相遇而欣喜和兴奋。那天我送他回家,后来在他的家里我们聊到深夜,当时我们都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常联系!然而,毕竟我们各自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圈子已基本固定,就很难再交集。自那以后,从未再见,从未联系。

    金辉的家是在城南的融城小区。当我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对他编了一个瞎话,说把身份证弄丢了,回来补办,没成想,半路上手机又丢了,没有电话就联系不到朋友,恰好记得他的住址,只得暂时来投奔。金辉对我编的瞎话深信不疑。本来我只打算用他的身份证开个宾馆,但他却说他的老婆带着孩子在合肥读书,自己现在一个人住,又有空闲的房间,没必要花钱住宾馆。我虽不想过多的打搅,但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强辞,只得暂且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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