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你不要赶我走,我也会点功夫,说不定会帮到一点。”
“不行。”叶孤云忽然松开手,又说,“这次他们不将我杀了,他们绝不肯罢休。”
千金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一种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绝望。
“那你岂非死定了?”
“是的,我非但活着的机会并不大,也许没有机会活着。”
千金沉默,不语。
叶孤云冷冷凝视着剑锋飘零的鲜血,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本已松开手,却被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明明不必这样做的,可以用收买的人过来杀了他。”
叶孤云不语。
目光落到渐渐从远方走来的两个提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装着瓜果,还在滴着水。
她们显然是从河水边走来的,将瓜果洗好带回去。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叶孤云的眼睛已盯了过去,瞧着另一只没有握篮子的手,那只手竟已滑入怀里。
谁已看不出她们手里握的是什么。
剑刺出,两人骤然倒下。
篮子里的瓜果忽然滚落满地,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叶孤云,仿佛恨不得要将他活活瞪死,瞪死一万次。
剑尖在秋风下滴血,一滴一滴的滴着。
她们的神情渐渐在残阳下褪色,渐渐失去了人该有的光泽。
叶孤云大步走在残阳下,往里面走去。
两边的门板上对联猎猎作响,似已时刻都忍受不了打击,破门而出,寻找自己的去处。
“站住。”
叶孤云忽然站住,并未看这人一眼,掌中剑犹在滴血,并未滴尽。
剑尖已在轻颤,仿佛已嗅到一种无形的杀机。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不语。
他的后面不远处千金依然紧紧跟着,并未离去,她的神情充满了忧虑与不安。
“有人给钱我,要我杀你。”
“嗯。”叶孤云只说了一个字来,身子骤然掠起,孤云般飘动,飘到一丈外。
就在他原来站的地方,赫然满是银针。
叶孤云身子还未站稳,就忽然又已掠起,在半空中舞动剑光,叮叮叮叮......,根根银针慢慢跌落。
他忽然惊呼出声,“飞天银针?”
这人冷笑,“是的,我正是飞天银针肖寒。”
“肖寒绝不会被银两所收买,但你却被收买了。”
“没错,我的确被收买了,但你还得去死。”肖寒的脸颊上根根肌肉轻轻颤动不已。
叶孤云落下,静静瞧着这肖寒,“原来江湖传闻有时也会有假的。”
肖寒点头,“没错,的确是的。”
“所以你已变了,也该死了。”
肖寒瞳孔忽然收缩,满把银针滑落至地上,他挣扎着也落到地上,整个人仿佛是一条死鱼,忽然僵硬、硬死,连眼睛中都带着死鱼独有的那种白色。
叶孤云喘息着,他毕竟是人,是血肉之躯,并不是铁打的,他已觉得很疲倦。
孤孤单单的眸子里竟已露出厌倦之色。
他仿佛已不愿杀人,但还得去杀人,杀人也许并不能令他获得快乐,更不能令他获得快意,但他还得杀下去。
人活着,也许很难回避自己不愿做的事。
只要活着,多多少少就得去做点,叶孤云也不例外。
叶孤云霍然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人,一口剑,天神般的人,杀气很重的剑。
他忽然说,“风笑天!”
他从未见过风笑天,却知道这人一定是风笑天,风笑天冷冷笑着,笑的很愉快很满足。
“是的。”风笑天笑的更加得意。
“你还算讲信用,没有放我鸽子。”叶孤云又说,“但你不打算跟我决斗。”
“是的。”风笑天风一般的笑着,后面忽然出来几个人。
宽袍大袖腰际斜挂长刀,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脸色铁青,步子很稳定,也很矫健。
他们显然已杀过很多人,无论从他们的神色上看,还是从衣着上来看,都是经过无数次杀人与被杀,只有这种人才会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色。
连落叶都染上了杀机!
刀并未出鞘,但寒意已够浓,够深,够冷。
几个人出来就忽然横在叶孤云与风笑天的中间,冷冷的盯着叶孤云,别的地方并未去看,也懒得去看。
这些是什么人?是浪子?还是昔日纵横沙场的武士?
叶孤云没有后退,一步步逼近,逼的很近。
有些人天生仿佛就有种野兽般的本能,逃避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有迎上去,才有一线生机。
剑尖抖动更加猛烈。
他的心也出奇的变得更稳更冷更残忍,一名剑客面对真正的对手时,肚子里的心必将硬的像是铁块。
为首一人忽然说,“你就是叶孤云?”
“是的。”
“听说你是江湖中绝代双剑之一的一剑?”
“是的。”
“那另一口剑为什么不过来?”这人冷笑冷视着叶孤云的人,冷视着叶孤云掌中剑,忽然说,“白云是不是怕死?不敢来了?”
叶孤云不语。
这个名字仿佛是把刀,深深刺进他的胸膛,疼的他脸颊上根根肌肉都在隐隐跳动。
“你为什么不说说话?”
“我要说什么?”
“你可以说说,想死在谁的刀下,无论是谁的刀,都不会令你失望。”
叶孤云不语,面前的四把刀的确是好刀,作为剑客死在这样的刀下,他本该荣幸,本该觉得幸运,可是他仿佛有点美中不足,缺少点什么。
也许剑客的死亡,本不该带着遗憾,一丝的遗憾都是他们所不可忍受的。
这人讥笑不语,握刀的手忽然握得更紧,连脖梗那根肌肉都已忽然抽紧。
叶孤云也笑了,冷笑,“浪人?”
“是的。”这人淡淡的说着,“我们四个都是浪人,千里渡海而来,听说这里很不错。”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不错。”这个浪人脸上现出骄傲而得意之色,又说,“我杀了很多江湖中人,杀的很舒服,他们都很对我口味。”
“你杀了多少人?”叶孤云忽然想知道这一点,想的要命,就像寂寞的男人迫切想知道少女的躯体有多滑多嫩那般。
浪人的眼中讥笑之色更浓,“一共杀了七十三人。”
他忽然慢慢的轻抚着刀柄,又说,“每一个都是好手,其中里面还有名门正派的高足,他们更更了不起。”
叶孤云咬牙,冷冷笑着,“你果然有点能耐,想杀杀我?”
这位浪人点头承认,“很想,想的要命。”
他忽然吐出一口吐沫在手心,又揉了揉,才握住刀柄,他又说,“其实我早就想杀你,只恨无缘相见。”
“现在是不是称心如意了?”
“是的。”这人的刀慢慢的抽了出来,刀光闪闪,他们显然对刀保护的很好,刀身上干净而发亮不已。
他又说,“这是一把军刀,是我昔日上战场杀敌用的刀,你看怎么样?”
他凝视着这把刀,仿佛是凝视着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媳妇,竟那么的慈爱!
叶孤云嘴角讥诮之色更浓,他说,“高姓大名?”
“山本一郎。”
山本一郎说出自己的名字,神色显然露出傲色与轻蔑,他早已将叶孤云看作是死人,看作是他刀下的死人。
“好名字,可惜却要客死异乡了。”叶孤云横剑冷视着这人的咽喉。
“客死异乡?”山本一郎大笑,讥讽而冷酷不已。
叶孤云闭上了嘴,不愿多说一个字。
山本一郎也闭上了嘴。
他们的话显然已到了尽头,话的尽头就是决斗,也是拼命,这其间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非但不给自己留有余地,别人也没有。
刀劈下。
刀光一闪,劈向叶孤云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