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方才的打扰放在全局皆危的大战时,极有可能导致我将全盘算计付之一炬,你明白吗?昶州可以不打,但我深入沧北的数十万将士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方才若非我的思路停止在一处,你这一打断将会令我脑海中的所有布控付诸流水!”
中年文士愀然怔住,面有几分不快,但也知道拓拔无涯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他了解这位主帅的心思何其缜密,但为防军情泄露,他从不将自己的计划细节说与众人听,即便是再亲近的将领也是如此,所以他最反感别人打断他的思路。
中年文士本知晓拓拔无涯的这个习惯,但由于方才太过焦急而顾不得这些,现在想来,只能躬身赔礼。
拓拔无涯这才重新坐下,“说说吧,什么消息?”
中年文士将一页折好的纸笺递了上去,拓拔无涯接过后展开一看,面色忽然一僵,拇指下意识的抹了抹颔下的细须,看完后,他平静的折好纸页,随手放在了眼前的沙盘上。
“阿文,你如何看待这件事?”他问。
中年文士拧眉答道,“拓拔越及其余二十多名将领尸身高悬在城墙上,就连四门城楼顶都悬上了义军大旗,这绝对是对我们的挑衅。据传回的消息表明根本没有任何人攻城,只是接连数日发现城中有人身死。奇怪的是,前几天传信信的人都消失了,消息直到今日才到,想来有人拦截……这一切的背后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所图谋的,很可能就是都狼城。”
“阿越死了啊。”拓拔无涯原本平淡的眼神渐渐转冷,牙根微微一咬。“你所言虽然有道理,但并不单单只是如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渐匆萧不仁和中年文士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拓拔无涯的脸上,看到对方慎重而冷厉的吐出几个字,“欲盖弥彰而已。”
食指中指轻弹,桌上的茶盅登时飞出,下一刻,落在沙盘上都狼城的位置。
“若他真以都狼城为目标,没有理由杀了这么多人后不乘胜追击反而销声匿迹,相反的,他高悬义旗和尸身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迷惑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误认为他的目标在此,并激起我方的愤怒,撤军过桥先解都狼之危。”
渐匆眼中了然,“涯帅的意思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解主城野望二城之围?可是据我们所知,镇天王全部兵力都汇集在二城的每个关口,应该没有更多的余力去抄我们老巢……”
拓拔无涯摇了摇头,“悬挂的是义军大旗,而不是沧北军大旗,这是最大的差距。沧北除去沧北军很可能又多出了另外一支队伍,不仁,你去查一查。”
萧不仁领令离帐。
拓拔无涯又一次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似乎不仅仅只是解兵围而已,而是……还有更大的目的……大到骇人听闻。”
“更大的目的?”在场二人均不甚理解。
中年文士知道自己在战阵杀伐攻城略地的军法这方面不及拓拔无涯万一,当即也就告退离去,不再打扰拓拔无涯,既然消息已经禀告主帅,主帅又显得如此冷静,肯定心中有了安排,自己也不必在此多加停留了。
渐匆将帐帘合严,回身对拓拔无涯道:“师兄,你究竟如何打算。咱们在这小小昶州已经耽误了这么久,再无进境,师父怪罪下来……”
拓拔无涯示意他坐下,“先稳住,我早已和师父秉明详情,会有答复的,况且,你忘了?我在师父面前可是夸下海口,此次出山不打下整个沧北绝不回辽的。男儿出口,绝无反悔。”
“可我们终究……”
“行了!至少现在我还是辽军主帅,也只是辽军主帅。”拓拔无涯起身走到沙盘前,抬手将茶盅移了两下,在都狼城西北方的全军粮库和锐城重丘之间犹豫不定。
“师兄,敌人的计划你想清楚了吗?”渐匆凑上前,开口问道。
拓拔无涯摇摇头,“有些迷茫,信息太少,不好判断。不过这样也好,一个蠢钝不堪,成天做着春秋大梦的镇天王实在没有意思,这位新加入战场的仁兄,可比镇天王聪明多了。”
他手上一紧,茶盅化成一团齑粉洒落,他将手掌轻轻一揉,便将齑粉铺开,将粮库,锐城,重丘三地全部包裹其中,而后又觉不对,手掌再动,齑粉蔓延至整个昶州。
“如果我猜对了,你的野心,可真是大啊。”拓拔无涯站直身子,弹了弹挂在主位上的一把银黑弯弓,“棋逢妙招,吾心尚慰。生逢敌手,人生大幸。”
他忽的转过身,正襟危立,腰杆挺得笔直,朗声传令。“传令全军,撤军渡江,发兵都狼城。”
“师兄!这不是正中敌手的下怀?”
拓拔无涯嘴角上挑,“听令就是。”
渐匆迟疑一下,心中毕竟十分信任拓拔无涯的决定,躬身行礼后出帐传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