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右将军肃然道:“小姐,行军之道,谨慎为上!”
“呵呵,楚人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应声而来南边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越嘹亮,直透天际。远远望见那棵老榆树将枝叶沙沙作响以应和女子的清啸。
随着那声清啸,南边山口飞出一个影子。一件深紫色带花的长衣平铺于空中四处飘摇,然而全然不似随风零落之状,反而犹如骨架穿过其中,往来飘忽,方向极准。百多名武士皆停止割麦,仰望这飘在夜空中的一件衣服,竟然有点像死人穿的寿衣。
那件宽大的寿衣,掠过之处,刈麦的武士皆神志恍惚,摇晃了几下身子就直直的栽倒在田间。李小和虽然身子无法动弹,但鼻中也确实充斥着这样的甜甜花香。心中又忆起师父曾经所言,世间花香草绿,皆是自然之物。为何会有毒?也许对于毒药来说你才是毒,二者不相容,所遇之下,相互克制,只是在你来说,会感到不适。殊不知那毒药应比你还要辛苦。心念及此,不禁反笑,这毒药竟然如此甜美,便让人中了毒也不忍怨恨它的狠毒反而会在他的甜美中晕厥。
帅车上的主帅脸色大变,见前面二十多个军士少顷便都栽倒,暗暗对车右道:“必是这衣衫上有另一种毒物,与我们所闻的香气混合便一一毒发。若只在这旷野施毒,便是楚中药王细娘也做不到。”
言罢拈弓搭箭,对准那飞来的寿衣,那件衣服甚是诡异,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人用箭瞄它,竟然立时调转了个方向,又向西边飞去,却只听闻那主帅冷笑一句:“似此便能逃脱?”
弓响弦鸣,箭镝飞羽。刚刚李小和于生死之间,根本没有看清此人的发箭手法,此时再见他发箭,速度之快,从所未见。应手而起的箭矢片刻已飞出十几丈。那件寿衣虽然在空中转弯,然而速度拙劣显然不能与此箭相比,暗夜中呲啦一声响格外刺耳,整件寿衣被箭的狼牙锋从中劈开,李小和身子转动不灵,望不见那件衣服是如何被撕开的,只从声音上判断这样一个结局。
耳边响起车右将军的大喝:“终于现身了,待我拿他!”
这声大吼比刚刚的话语刚劲百倍,他身形奇快,翻身直接从侧面跃下战车,双脚方一着地已经奔出七八丈远,手中双戟寒光鄙人,直逼着那件撕破的寿衣而去。
车上的主帅并未停箭,拈弓便要再发第二箭以配合车右。车右的脚踩到刚刚收割下的麦秆,噼噼啪啪声音显得非常迅捷,一步紧似一步。箭声再起,只听一个女子嗓音“啊”了一声,那边车右大吼道:“吃我一戟!”
此时李小和再也忍耐不住,硬是将身旁钉在一起的伍长挤到身后,挣扎着扭过头望去,见那件被箭锋斩为两半的寿衣缓缓飘落尚未及地,空中还有一个娇小的身躯,袖上挂着一只狼牙箭,与李小和腕上这只,一模一样。空中的人虽然轻功在身,不致跌落地上,却见她正下方一个大汉挥着短戟,似要再将此人像那寿衣一般劈开无疑。
虽然此时情势凶险,那半空中依旧传来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好似唱曲一般的诗号:“摇曳南风岂不竞,落花拾雨拈香魂,”接着又赞道,“楚养叔,晋栾乐。这凌厉的箭锋,北军之中也唯有栾乐有此功力!。”
车右将军大叫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
身后帅车之上又连发两箭,声势迅捷让人有些应对不暇。那女子于空中使出秋叶采薇的身法,连连翻飞似如翩舞之蝶,然而毕竟箭矢追身,虽然在空中巧妙躲过敌人攻击,身下的车右已经将双戟对天,只待她飘落身躯,便结果了性命!
车右的戟锋将欲嗜血,当此之时,众人耳中却传来一阵霸天般的豪笑。不仅仅是声音的洪亮与内功的精深让在场所有人头晕目眩。而且那笑声狂妄至极,又夹杂许多怪异的心情,让人从笑声中听到发声者似有威严而又幼稚,似有杀气而又和蔼,似有贪痴而又豁达的内心,那时而尖锐时而舒缓,时而气急时而淡然的声音转换,无疑在翻阅他多次元的内心世界。
这笑声霸道极致,乃至那主帅手中的弓弦竟然也铮铮作响,抖动着弦身在应和这人时高时低的嗓音。而手持双戟的车右忽觉内息闭塞,气血为对方精深内力震颤得无法运行。赶忙抛下手中双戟,运功抵御这笑声的来袭,两手端平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抱元守一屏气凝神,如练习及高深内功一般,不敢有丝毫疏忽。而李小和除了听到他笑声凄厉与豪迈相伴的怪异,根本感受不到如车右那么夸张的危机,竟然要运功抵御。此刻李小和见众人慌乱,自己偷得空隙又好奇的看了看站在帅车边的那名少女,她瞪大眼睛望着车上的兄长,兄长左手随着弓弦不断颤动,而右手紧紧抓住车前的凭轼,手背上的青筋表明他已经奋力在控制自己的身体,然而这种痛苦的境遇依旧没能改变。
“兄长,兄长你不舒服吗?”那少女天真的问。
车上的将军没有答话,李小和发现各人的感受不尽相同,心想看来这笑声似乎无意对这些没有威胁的人进行伤害。方此之时,车右头上那女子已经脚尖点地,得了机会的女子手下没有留情,袍袖之中露出一把短匕,寒光掩映之中落向车右天灵盖。那车右得了少顷的运功,似乎将一时间闭住的气脉打通,直接就地一滚,抢到刚刚掷下的双戟,左手一番,戟孔卡住女子的短匕,右手戟出,拦腰扫向对方小腹。女子身形立时向后飘出一丈,戟锋带掉了她三根青丝。这一格一扫动作连贯,那是北派卧虎回头的高招,若不是女子反应奇快,便要霎时间被这短戟开膛。那车右武功不弱,竟然两招逼退女子,回首面向北边山口,秉足内劲也是一声巨吼,一声怒吼斗一声傲笑。田间似有两股声浪相激,刚刚收好的麦子尽数随着内息翻飞。北边田中一派飘零肃杀之状,麦田之上,无数小旋风随着车右的一声巨吼在夜色之中如狂魔般乱舞。南边田中那一声傲笑更为离奇,身在车上的李小和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远处齐齐的再次掀起一波麦浪,滚滚而来似乎如声浪一般。早已被武士割为平地的麦田为何会再次掀起麦浪!他心中震惊超过一切,眼见麦浪逼近,众人方清晰看到,那哪里是麦田所成麦浪。那是刚刚被武士隔断的麦子竟然一根根的又接回到了原来的麦秆之上,就如同有人亲手将它们粘回一般,一根根笔挺的又从原地矗立而起,虽然还能看见接口处的刀痕,但远远看来,一层层矗立而起逐渐袭来的麦田就如涌浪一般。伴着那涌浪是一个身着黄衣面带铜具的男子缓步走来,笑声依然未止。
终于两股强烈的声浪在田间交汇,格格不入的对决让两股力量的交锋迸发出异常耀眼的光芒,所有被收割掉的麦子都被两人交锋的内力打散在空中盘旋,散落的麦粒竟然将本就昏暗的月色遮的益加严实了。
耳边响起那楚国女子的赞叹:“栾氏督戎,真社稷猛将也!”
话音未落那扩散而来的声浪扑面而至,只觉得颅内震荡不休,李小和双眼黑黑一片,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