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祖宗很正常,南怀仁见得多了,这回却有些别开生面,完全颠覆了他对中国人祭祖的概念。
只见那老妇烧了纸钱之后,又在坟前摆上祭品。然后,老妇手持一根木棍,围着坟墓转悠抽打:“钱也烧了,肉也供了,做祖宗就该有做祖宗的德行。你那玄孙,是咱老李家的独苗,你不准再来缠着不放。要是再敢来,我就打死你。
我打不死你,请和尚道士念经做法,咒得你魂飞魄散不能投胎!”
抽打威胁祖宗一番,老教妇又用棍子,指着旁边的坟,呵斥道:“你们谁都不许来,我孙子考试,年年第一名,老李家光宗耀祖就靠他了。谁敢来沾我孙子,管你是哪的孤魂野鬼,一个个把你们的坟给刨了!”
接下来足足半个钟头,老妇一直在坟地里谩骂,这里要真的有鬼魂,怕是那些鬼都要被骂得躲起来。
南怀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中国人祭祖,就像他们拜神一样,并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出于实际的利益。求神拜佛,应验了才会还愿。祭拜祖先,也是要祖先保佑。如果祖先不保佑,反而伤害了后辈,那他们对祖先的尊敬就没有了。
三个廉政巡视员,背着行囊从坟地路过,也兴致勃勃的停下来看热闹。
老妇骂得口干舌燥,终于是收了神通。离开之时,还把供给祖先的一块猪肉,
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到篮子里。祖宗已经吃过了,吃的是猪肉的精气,剩下的肉当然是拿回家给活人吃。
柳传宗突然开口说:“老人家,这里旱得够厉害啊,山上这些树叶都枯了。“
老妇接话道:“可不是?赵皇帝坐了天下,头两年也是往死里旱,跟大明那会儿一个样。这后来就好了四五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都说是赵皇帝有德行。今年却见怪得很,赵皇帝也不管用了。去年冬天就没几场雪,开春以后只下过两场雨,村里头的井都快枯得没水了。“
“那不得闹饥荒?”柳传宗说。
老妇笑道:“还过得去,前几年大丰收,赵皇帝也好得很,给官府交粮只交一半,家家的仓里都有余粮。今年就算收不上来粮食,吃到明年也不会饿死人。
就是吃水不方便,每户都得出人守在井边上,浸出来一桶立马就被打走了。“
老妇说完,便提着篮子回家,附近的山沟里有个村落。
柳传宗走到南怀仁面前,拱手说:“兄台安好。“
南怀仁拱手回礼:“你好,我叫南怀仁,来自欧洲的尼德兰(比利时布鲁塞尔)。"
魏干笑道:“阁下说的竟是官话。”
南怀仁说道:“我去过南京,还差一点觐见皇帝。这几年,我游历了广东、江西、金陵、江苏、辽宁、河北、山西、陕西,这次是从陕西过来到河南的。”
“你倒是会跑,就在各省传教?”骆方警告说,“陛下有令,耶教只能在教堂传教,在教堂外传教是犯法的。”
南怀仁说:“我没有传教,只是在游历中国,我打算写一本关于中国的书。”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跟着老妇,打算去前面的村子里过夜。
刚到村口,就听见吵闹声。
柳传宗过去一打听,竟是县里的粮商,跑到乡下来高价收粮。
“不对劲。”魏干嘀咕说。
骆方冷笑:“当然不对。只听过丰年收粮、灾年卖粮的,还真没见过哪个粮商,在灾年跑到村子里高价收粮。”
柳传宗说:“过去看看。“
三人来到吵闹的地方,只听村长说:“各位是不是糊涂了?今年就收不上来几粒粮食,家家户户都省着吃,哪有粮食再卖给你们?快走快走,莫要来消遣俺们。”
带头之人,是粮商家里的伙计,他已经试过软的,这些农民死活不卖粮。没办法,干脆来硬的,威胁道:“我家二老爷,在辉县做典史。我家三老爷,是本县的礼科科长。我家五少爷,是本县大同银行的经历。你们若是不卖粮,明年有得好受!晓得礼科是作甚的?是管学校的!得罪了俺家,让你们的儿孙在小学毕不了业!”
一个农兵队长冲上来:“老子是江西迁来的,崇祯八年,就跟着陛下打仗。要不是打成了残疾退伍,老子现在至少也是个团长!这大明都让咱打没了,还怕你个什么礼科科长?再敢耍横,打你一顿再去报官!”
“吁!”
农兵队长吹响竹哨,村里的农民纷纷上前,手里还抄着乱七八糟的家伙跑来买粮的,吓得立即开溜,生怕留下来会被打死。
“哈哈哈哈!”
村民们哈哈大笑。
柳传宗三人,当晚借住在村里,想要打听消息,却问不出什么内情。
继续往前走,发现附近几个村庄,都有粮商派人来买粮。而且,还全是高价,
真有存粮多的农民,贪那高价把粮食卖出去一些。
又是一天傍晚,柳传宗召集开会:“本县大同银行的常平仓,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丰年自然没事,灾年就要露馅了,吓得这些官商赶紧高价买粮去补上。”
“定然如此!”魏干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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