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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花蒙日月 难知天地清(2/2)


    她恍惚间听到有人喊道:“小姑娘,你醒了?”

    她爬到牢房门边,看到是前几日给她送饭的老者,老者看到她背上的伤,皱着眉眯着眼说道:“没想到你骨头倒是挺硬,被打成这样都不认罪。”

    锦书没力气与他聊天,说道:“我没钱给你。”说完就要爬回去。

    老者哎了一声喊住她,递进去一套干净的囚服和两个馒头一壶水,说道:“我去看你的提审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害你的人权势太大,你也只能认命了。”老者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锦书这几日滴水未进,腹中饥饿难耐,抓起馒头大口吞咽,吃得太急又咳嗽起来,她打开水壶猛灌几口水,总算好些。

    吃完馒头,她忍痛换上了囚服,趴在干草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这些星星,让她觉得从未有今日这般遥远,在公堂之上所受的屈辱,时时刻刻烧灼她的心脏,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当日公堂之上,没有人为她说情,没有人为她辩白,就连紫芸也没有出现,彷佛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变得不认识,变得想置她于死地,这般想着,她心灰意冷,脑袋发晕,昏睡过去。

    第二日还未醒过来便被两名狱卒拖到刑房,一个狱卒说道:“刘尚书说了,让她赶紧招供,签字画押。”

    锦书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你们休想让我认罪。”

    锦书被绑在凳子上,脸上蒙着布,她害怕地说道:“你们要干嘛?”话刚说完,其中一个狱卒提着一桶水就往她的脸上灌。冰冷的水冲进她的口鼻,她手脚乱踢,却被另外两个狱卒按住,水不断地涌入,涌进她的气管,她的肺部,无法呼吸,却又刺痛难忍,她甚至不能叫喊,每一秒都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时间变得越来越缓慢,她感觉到自己在生与死之间来回挣扎。每隔一小段时间,衙役会停止灌水,然后揭开她脸上的布,让她呼吸一口气,问道:“你招还是不招?”

    一旦锦书摇头,更多的水又会灌进来,这般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抽搐,逐渐失去意识。

    她的灵魂像是飘出了身体,回到了小时候,“书儿,人生是一个太过短暂的过程,这么短的一生,珍贵的人出现在生命里的时光更是转瞬即逝。阿婆阿翁都会老,会离开这个世界,阿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十岁的锦书躺在阿婆的怀里,阿婆轻轻帮锦书梳理头发。

    “阿婆,你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小小的女孩并不知道死亡的残忍和恐惧。

    阿婆笑道:“书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总是依赖阿婆,要学会照顾自己,顶天立地!”

    “嗯,我要快快长大,我还要照顾阿婆还有阿翁!”

    锦书醒来的时候,她只觉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连呼吸都会牵扯着痛感。幽暗的牢房里,像是藏着无边的黑暗和嚎哭,她看不见苍天,看不见曙光,孤独和绝望爬满她的全身。

    一个人影缓缓走到房门,暗香浮动,人影蹲下身来看着锦书,柔媚的声音响起:“他们竟然把你折磨成这样?不得不说你还真算得上铁骨铮铮,到现在还不招供!”

    锦书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女人,眼中充满怒火,哑声道:“云千叠,你,你为何害我?”

    云千叠站起来笑道:“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和我装傻充愣。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娘的下落或者交出七弦琴,也不至如此!”

    锦书扶着牢门慢慢站起来说道:“我不知道我娘在哪儿?更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早晚会有恶报!”

    云千叠听到她如此说,气愤的脸慢慢转为冷笑:“没错,我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可惜啊,这世道本来就不是良人的世道,你现在不肯说,这苦牢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完,盈盈而去。

    锦书坐倒在地,万千思绪涌入她的心中,像一团乱麻,每一个线头后面都是看不见边的黑暗和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娘亲又身在何方?她为何突然失踪,至今是死是活?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可是如今自己身处牢狱,死亡随时降临,这许多疑问,又有什么关系和意义?

    这时狱卒送来饭菜,馊臭的饭菜连狗都不会吃,锦书坐在原地并没有理会。

    这名狱卒是出了名的凶狠冷酷,他常以对囚犯施刑为乐,并且专门研制各种折磨人的刑具。人们都称他为“毒牙”,他见锦书不过来吃,怒骂道:“你他娘的不吃是吧?”说着打开牢门,抓住锦书的头往饭盆里按,锦书用力反抗,却被他打了一巴掌扔回草堆。

    这时候另一名狱卒走进来,他走到毒牙身边,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你看这女囚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反正她也难逃一死,不如,让我们乐呵乐呵?”

    毒牙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会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色欲熏心,这不花钱的女人你怕是早就盯上了。你就不怕你家那头母老虎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你不说我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说着他往毒牙手里塞了五十文。

    毒牙收了钱,满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可是没这嗜好,我半柱香的时间回来,你可快点!”

    毒牙出去以后,这名狱卒对着锦书笑道:“你别怕,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锦书见他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而自己退无可退。如若自己遭受侵犯,失去贞洁,这是比那些所受的酷刑更难以忍受的事。

    “你不要过来!”锦书喊道。

    狱卒哪里听她的,他一下趴到她的身上,双手开始解锦书的衣襟。锦书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羞愤难当,用尽全身力气一脚朝他踢去。狱卒没有想到锦书还有反抗之力,这一脚踢到他的腿上,他暴跳如雷,掐住锦书的脖子说道:“我教你敢踢我!”锦书想掰开他的双手,却再无更多的力气。

    她模糊间听到牢狱的大门传来“砰”地一声,狱卒转过身去,终于放开了手,她咳嗽着抬起头,看到一个蒙面人正在和狱卒打斗。

    狱卒没有想到会有人劫狱,看到门外倒在地上的毒牙,心惊胆战之下,哪里还有反抗的勇气,三两招便被蒙面人击晕。

    锦书惊惧地往后退,说道:“你是谁?你别过来,你想干嘛?”

    蒙面人轻声说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锦书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也没有恶意,便不再多问。

    他从刑房墙上取下一圈绳子,走到锦书身边,用绳子把锦书绑在背上,然后朝外面飞奔,他见到前面有一个狱卒正在走来,膝盖微屈,运足内力,跳到楼顶,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锦书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晃即过,许久未闻到的清新空气扑在面上,仿若梦境一般。

    蒙面人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转进了一个巷子,巷子里早有马车等候。他把锦书放下,抱进车厢里,然后缰绳一拉,“驾”地一声,马车开始疾驰。

    月光皎皎,马车在林间奔跑,惊起了一片蛙鸣。蒙面人却没有停下来欣赏美景的心思,他的眉头紧皱,一刻也不敢放松。

    锦书从车厢里爬起来,拉开帘子看到蒙面人熟悉的背影,她大概猜测到此人是杨洵之,却不敢确信,沙哑的声音问道:“杨公子,是你吗?”

    杨洵之没有想到锦书会认出他,说道:“看来你不止身手了得,更是目光如电,这样都被你认出来了!”

    锦书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开心,却笑不出来:“人人都说是我谋害了长史夫人,偷盗了她的首饰。你为何还要救我?”

    杨洵之继续赶车,却答非所问:“我应该早点来救你的,我几日前去了西都,今早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帮禽兽,不知道给你吃了多少苦!”

    “杨公子,你知不知道劫狱和私放死囚是大罪?你身份尊贵,前途无量,何故为了一个卑如草芥的人冒此大险?万一被查出来。”锦书难以想象后果有多严重,她也早已视死如归,说道:“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杨洵之却不以为意:“你这么不相信我?放心吧,他们查不到我身上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你就别再想着回去了啊!还有,在我看来,你才不是草芥,你比天上那颗星星都要珍贵!”

    锦书还待要说话,杨洵之把面罩解下,大口吸了一下空气打断她道:“戴这个玩意儿可闷死我了,车厢里有吃的,你快吃点吧!”

    锦书心下感动,拿起一块饼咬在嘴里,鼻子却酸酸的,流下泪来,说道:“他们都说是我杀了夫人,连紫芸都没来看过我,你我不过才见了两次面,你相信我没有杀害夫人吗?”

    “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很多人不敢说出真相而已。”

    锦书心中明白,谁愿意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无无权无势,身份卑微的下人得罪长史府呢?

    “车中有干净的衣衫,你先换换吧,这身囚服还是找个地方扔了,我得尽可能赶远一些,府衙里的官差没有闲工夫跑远路抓人的。”

    锦书换下了囚服,在一个岔路口扔掉之后,杨洵之又调转方向往另一条路行去。

    行了三个时辰,杨洵之在一家小客栈门前停下,他把锦书扶下来,要了两个房间,吩咐小二在锦书的房间打好洗澡热水,然后扶着锦书上楼去休息,他倒了一碗水递给锦书,说道:“我看你的身体太过虚弱,继续赶路怕是吃不消,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宿吧。”

    锦书喝了水,说道:“杨公子,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杨洵之愣了一下,说道:“我把你当朋友看待,朋友之间,不是应该拔刀相助吗?除非,你没把我当朋友。”

    锦书没想到杨洵之心地这么善良,说道:“杨公子把我当朋友看待,那是锦书的福气,只是我这样的身份,怎么敢这么想?”

    “身份那都是俗人的眼界,我所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有趣,说话不虚伪,不恭维,若是我们两人身份互换,你做的肯定比我还多。”

    两人正说着,小二已经在木桶中倒满了温水,杨洵之试了一下水温,说道:“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叫我就成,我就在门口。”

    “嗯。”锦书点点头。

    锦书看到杨洵之出去关了门,扶着桌子站起来,她脱去身上的衣衫,看着面前的这桶水身体发抖,她背上的伤还是蚂蚁钻心一般地疼,她不知道触碰到热水会怎么样?可是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杨洵之说明。

    她闭上眼睛,心一横,跨进水中,热水碰到绽开的皮肉,剧烈的刺痛传来,她疼得闷哼一声,杨洵之听到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锦书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没事。”

    杨洵之怕她害怕,隔着一扇门和她闲聊道:“锦书,你知道是谁陷害你?为什么害你吗?”

    锦书这几日有苦难言,说道:“是云千叠,哦,就是沈长史新纳的小妾,她起先骗我,说她是我姑母,原来她是想打听我娘的下落。”

    “你娘?”

    “我想这事和我娘亲有关,可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娘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失踪了,她失踪以后,我每次问起她为何离开,阿婆都不愿意多说,时间久了,我也不再过问。云千叠说我娘叫施曼沙,可是我记得她叫夕娘,还说要找一件叫七弦琴的东西。”

    杨洵之沉思道:“看来这云千叠来头不小,就算官差不找你,她费此心力,没有得到想要的,不会就此罢休的,你可有什么去处吗?”

    锦书心中黯然,说道:“她既有如此大的势力,我又能躲到哪儿去呢?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我回仙垟老家等着她好了。”

    “你怎么可以轻言放弃?束手就擒?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锦书不禁笑道:“应该说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洵之听她开心一点,说道:“我下去拿些吃的,你洗好了就去隔壁找我。”

    “谢谢你,杨公子!”

    “以后叫我杨大哥就好,可别和我客气。”

    锦书洗完澡穿着整齐之后来到杨洵之房间,短短几步路,她扶着墙走了半盏茶时间,杨洵之看她脸色极难看,扶她坐下,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意点了几样,不合胃口的话再叫厨子烧。”

    锦书摇头道:“这些就很好了,不用麻烦。”她头晕眼乏,所见之物恍恍惚惚,胸中烦闷,并没有胃口。

    杨洵之看她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一摸她的滚烫额头,站起来说道:“你的头好烫,我去给你找个大夫。”他刚走到锦书身旁,转头看到她背后衣衫上有鲜血浸出,焦急道:“你受了伤?你怎么不早说,我看看。”

    锦书虚弱地笑道:“这些皮肉之苦,我还忍得住,只是,我没办法证明我的清白。”她已经心神疲惫,神志模糊,说道:“我就要见到阿婆了,我死了把我也埋在阿翁阿婆身边吧。”

    杨洵之眼中尽是心疼,把她抱到床上,面朝下躺着,说道:“非常之时,请原谅在下顾不得礼教了。”他轻轻掀开锦书的衣衫,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的背上十条鞭痕交错密布,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和处理已经开始溃烂化脓,杨洵之难以想象要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忍受这样的疼痛,何况她还是个单薄的女子,他看得心都在颤抖。

    杨洵之把她的衣服拉下来轻轻盖上,神色凝重,语气低沉,在她耳边说道:“我真的难以想象你是怎么熬过这些酷刑的!你的伤太过严重,它已经导致你神志不清,全身发热,我得马上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在这里睡会儿等我回来好吗?”

    他见锦书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叮嘱一番道:“你可千万别乱跑,一定要等我回来!”

    锦书待杨洵之离开后,慢慢爬起来往外走。莫说自己现在是一个逃犯,就算是清白之身也不能害杨洵之于危险境地。她这般想着,越走越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辩方向,她的伤口未愈,又加上如此奔波,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襟,全身有如火烧,头晕目眩,终于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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