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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路遇沙陀商 福祸两相依(2/2)


    康老叹口气,擦去阿依脸上的泪水说道:“这又怎么能怪你呢?你是爹的好女儿,选择活下去有时候比死亡更难,快带着锦书一起回沙陀,不要白白牺牲!”

    “阿爹!”她看看锦书又看看爹,心中虽然万般不愿意,却还是决定听爹的话,如果此刻她一意孤行,阿爹和族人将死不瞑目。她一咬牙,站起来拉着锦书就往缚在榕树边的马匹冲去,她推着锦书说道:“快,快上马!”

    然后一矮身躲开黑衣人的一箭之后翻身坐在锦书后面,她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脸上是赞扬的微笑,她泪眼迷蒙,向着阿爹点了点头,拉动缰绳,“驾”地一声,纵马狂奔。

    两个黑衣人见阿依和锦书乘马逃去,正想追赶,康老站起来,一脚踢起身边的椅子,椅子不偏不倚朝他们飞去,他们见椅子砸过来,只得后退,一脚将椅子踢得粉碎。

    康老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为了让阿依和锦书逃得更远,他拼死过来缠住这两个黑衣人。他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头上汗珠滚滚而下,撑得几招之后终于被击中心脏,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其余的匪徒和沙陀商贩也都全部被杀死,黑衣人也损伤不少,他们聚在一起,看着阿依和锦书绝尘而去的方向,其中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说道:“把我们这边的尸体处理掉,回去禀告宗主,目标已经逃去沙陀了。”

    天色暗下来,呼呼的风声伴随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茶馆周围只剩遍地的尸体,死亡般静谧的空间里传出一声响动,茶馆背后的草丛里走出两个人,茶官和他的儿子阿杰,两人望着面前的残酷景象,相互搀扶着越走越远。

    沙陀分布在金娑山以南,蒲类海以东,因其境内有大碛因以“沙陀”为名,与回纥、吐蕃、粟特接壤。因为地处偏远,更增添了沙陀的神秘色彩。据说他们拥有着古老的巫术和幻术,由神邪看护,这一任的神邪正好是族长担任,族长年过半百,又加之事务繁多,已经力不从心,所以才提前举行选拔大赛。

    骄阳似火,在这片少有人烟的西北地带,一匹马在大漠里狂奔,马上坐着的两个人正是阿依和锦书。她们一路马不停蹄,甚至不敢多作休息,马的嘴里已经开始冒出泡沫,大口喘着粗气,阿依轻轻抚摸着马的头道:“马儿啊,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然后指着前方一座矮岩对锦书说道:“姐姐,翻过那座小丘就到了!”

    锦书朝那座矮岩望去,只见露出地表的岩石上,一块孤立突起的岩石形如巨大的“蘑菇”。锦书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山石,说道:“妹妹,那岩石怎么长得如同蘑菇一样,是什么能工巧匠才能雕刻出来?”

    阿依本来因为父亲惨死,自己又被追杀,心情极差,每每想到父亲的面容就泪水迷蒙,此刻听锦书说这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也忍不住想笑,解释道:“姐姐,这个啊,不是雕刻出来的,是风吹出来的,叫“风蚀蘑菇”,在风沙强劲的地方,露出地表的岩石易被风蚀成奇特的外形,日积月累,就形成了蘑菇的样子。”

    锦书这才知道,原来这种风景是大漠特有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姐姐我真是闹笑话了。”

    阿依说道:“我们沙陀地处偏远,又有大半土地都是沙漠,条件比不上中土富足,但是族人们都是热血心肠,也没有汉人那许多规矩,姐姐定会喜欢的。”

    “阿依妹妹这么说,姐姐我都心生向往。”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沙陀地界,起先见到的是越来越多的木头房和毡房,进到城里,便是一幢幢的住房,多为长方形,开了天窗,屋顶平坦,晾晒着瓜果和粮食。门口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贩卖,寻常如蔬菜水果,香水挂件;贵重如各种皮毛,美酒玉石,甚至还有骆驼马匹。街市上汇集了多个种族的人,好不热闹。

    阿依和锦书骑马至一户大宅前,这便是阿玲从小生长的家。宅子建筑风格不同于普通人家,集合了汉和突厥等风格,正门上有一牌匾写着“琉璃府”几个大字。

    “就是这里了。”阿依对锦书说道。

    大门敞开着,仆人家丁们为了神邪大典忙里忙外做着准备,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好出门看到狼狈不堪的阿依和锦书,阿依也看到这名妇女,下得马来扑到妇女怀中失声痛哭:“塔娜姑姑,我阿爹他......”

    塔娜见她泣不成声,又见她和身后的女子满身伤痕,知道出了大事,忙说道:“阿依,先别哭了,咱们先进屋再说。”她扶着阿依对锦书说道:“姑娘,你也快进来吧!”锦书一点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琉璃府”内部极大,构造和汉族一般,有院坝,厅堂,厢房等。但是屋内摆设却是异域风情,墙上挂着壁毡,壁毡上是各种图腾,就连桌上的花瓶里也是美丽的锥羽作为点缀,地上铺地毯,色彩鲜艳明丽,锦书看得眼花缭乱,这“琉璃府”比长史府还气派百倍。

    塔娜已经着人去请族长,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请大夫,烧热水。

    三人坐下,塔娜等阿依情绪平复后才问道:“阿依,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你阿爹他被贼人杀害了,路上发生了什么?”

    阿依正要回答,族长已经匆匆赶来。族长已经五十多的年岁,看上去精神锼烁,目光如电,浑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又有令人亲切的慈祥。

    阿依见族长来了,涩声道:“大伯!”

    族长见阿依这副模样,心中已然猜了大半,他只希望没有他想象的糟,沉声说道:“阿依,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两天前,行至申时,大家伙儿都累了,就在一家茶馆里休息,后来一群匪贼拦住了去路,阿爹给了他们钱,好说歹说,他们才答应不抢我们的货物,可是要抓走我和锦书姐姐。”她一指身边的锦书道:“这位就是锦书姐姐,她被恶人迫害,差点死在路边,我们把她救下来,我和她已经结为金兰姐妹。”

    锦书站起来行个礼道:“族长大人,要不是康老伯和阿依还有大家救了我,我早就命落黄泉了,却不想。”她想到康老和大家都被贼人杀害,落下泪来。

    “嗯,你坐下吧,不必多礼,既然阿依已经和你结为姐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大伯就行。阿依,你接着说。”

    “后来,我见他们欺人太甚,就和为首的匪头打了起来,他也下令将我们全部杀尽,我们敌不过,苦苦支撑,这时候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把后面的匪徒全杀了,我们以为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没想到他们见人就杀,根本就是贪图我们的货物。阿爹明白以后,叫我和锦书赶紧逃回来禀告您,他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我真是太没用了!”阿依突然跪在族长面前大哭道:“大伯,您一定要为阿爹报仇啊!”

    族长听完坐倒在椅子上,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他就这么个弟弟,从小相依为命,两兄弟感情极深,甚至成家以后都一起住在“琉璃府”。本来都是到了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却遭遇这般横祸,他痛心之极,悲痛之情又化为愤怒,他对阿依问道:“阿依,你可还记得这帮匪徒和黑衣人的长相和特点?都给我细细的说。”

    阿依回忆道:“那个匪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叫雄山,黑衣人都蒙着脸,看不见样子,但是他们武功很高,行动井井有条,训练有素。”她想了一会儿道:“对了,我听阿爹说到一个叫盛凌天的。”

    锦书也说道:“我也听到了,这个盛凌天好像是这帮匪徒的老大!”

    “盛凌天!”族长一拍桌子,茶水溅出。

    锦书扶阿依站起来,阿依问道:“大伯,这个盛凌天是谁?他怎么敢抢我们的货物?”

    族长道:“据说这盛凌天是前朝死囚,朱温篡唐以后建立了大梁,兵荒马乱的,这些死囚哪儿有人去管,他就带着一众囚犯逃到江南吴越一带打家劫舍,扩建势力,现在已是最大的路匪了,他黑白通吃,跟着他的又是些不怕死的人,所以没人敢去惹他,也没人想惹他。我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也定然要为你阿爹和死去的族人们讨回公道!”他对塔娜说道:“你去通知各位长老,请他们到内阁集议。”

    塔娜应声出门。

    族长又对阿依说道:“你和锦书先去吃点东西吧,伤口也去处理一下。我会派人去你说的那个茶馆调查的,我不会让你阿爹死不瞑目。下去吧!”

    锦书和阿依吃完饭,清洗干净后,阿依带锦书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在二楼,视野开阔,房内布置温馨。

    锦书赞叹道:“妹妹,你的房间可真漂亮!”

    “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住,这儿也是你的房间了。你要是觉得挤,就再给你安排一间。”阿依整理着被褥说道。

    “不用不用,这里就很好了。妹妹,你快坐下来,我帮你擦药。”锦书把大夫开的一箱药放到床头。

    阿依乖乖坐在床上,锦书帮她退去上衣,她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有八九处,这些伤口布在阿依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看上去格外令人心疼。锦书小心翼翼帮她擦药,生怕弄疼了她。

    “小时候练武受伤或者骑马摔伤了,娘亲也是像姐姐这样帮我擦药。”

    “阿依,我都没有听你说过你娘亲,今天也没有见着她,她也外出了吗?”

    阿依摇摇头道:“我娘在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就剩下我阿爹和大哥,现在连阿爹也。”

    锦书听阿依这么说,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甚凄凉,说道:“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打仗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娘后来也失踪了,我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阿翁阿婆把我拉扯大,他们也寿终正寝,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

    阿依转过身抱住锦书道:“没想到,我们都是这么悲苦的人,所以上天派我们相遇,彼此照顾。”

    锦书记事以来,除了阿婆,还没有人这么抱过她,心中感动,又想到怕碰到阿依伤口上的药,轻轻推开她说道:“阿依,你看,药又给擦我衣服上了,快坐好,我重新给你涂。”

    阿依坐好,锦书道:“阿依,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阿依惊道:“你怎么想学武功?”

    “小时候,阿翁只教我一些简单的拳脚,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不会武功,只能被别人欺负,我不但不能保护你们,还成了大家的负担。”锦书自责道。

    “姐姐,你不是负担,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也和阿爹一起去了。我的武功也不好,练功的时候常常偷懒,不过我大哥武功很好的,我让他来教你好不好?”

    “咚咚咚!”

    两人正说着,门响了。

    “阿依,你快把衣服穿起来,我去开门。”锦书走到门边,等阿依把衣服穿好后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身形修长,他的肤色很白,隐隐有光泽流动,如同阿依一样,眉高眼大,鼻梁挺直,却不似文弱书生,反而透着股凌云壮志之气。

    他见来开门的人并不是阿依,而是一个陌生女子,有些语塞,问道:“阿依,她在里面吗?”

    “公子便是阿依的大哥吧?我常听她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大哥,你来了?我给你引荐,这位是我的金兰姐妹,何锦书。锦书,这就是我大哥,康执。”阿依跳到执面前说道。

    执有些不好意思道:“锦书姑娘,你过奖了。我们沙陀人没有那么拘谨,你以后叫我执就行了,我就叫你锦书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客气知道吗?”

    锦书点头道:“那我还是叫你执哥哥吧。”

    锦书和阿依让进执,三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沉默的气氛在空气里发酵。

    执先打破了沉寂,说道:“阿依,族长已经告诉我阿爹的死讯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一样,但是一昧的伤心是解决不了事情的,是懦弱者的表现。换做以前的我,或许我早就崩溃了,但是,我还有个妹妹,为了她我必须坚强。”

    “大哥!”阿依扑到执的怀里哭起来,哭了一会儿似想到什么,又把眼泪擦干,说道:“大哥说得对,伤心是懦弱者的表现,我们还要为阿爹报仇雪恨呢!”

    执担心地问道:“我听说你受伤了?”

    “都是些小伤,锦书已经帮我上了药,大哥,神邪选举大赛还有多少日举行?”

    “还有七日,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杀害阿爹的凶手,那些蒙面人不知是什么来路。”

    阿依说道:“为阿爹报仇自然重要,可是你也不能让这事儿影响你比赛,阿爹在回来的路上还说起此事,只盼早早归来,为你助威。”阿依想到再也见不到阿爹了,泪水再度在眼眶里打转。

    “放心吧,我不会叫阿爹失望的。”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执担心她们太过疲累,身上又都带着伤,起身道别,让她们俩早点休息。她们奔波了数日,阿依身心疲惫,锦书更是月余没有睡过好觉,躺下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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