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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隐忧苦难解 有心远纷争(2/2)


    妇人笑道:“我们连字都不识一个,那里懂什么法术,我看啊,你是吉人天相苍天保佑。”

    锦书发出苦笑,心道:“若真是苍天保佑自己,也不至如此境地了。”她低头把药喝下,发现身上穿着的竟是男子的衣服。

    老妇怕她误会,忙道:“哦,这是我儿子的衣裳,发现你的时候你衣衫上都是血,破了好多口子,我就把我儿子的衣物给你换上了,你的衣衫我已经帮你洗了,等晾干了我再帮你缝上。”

    锦书点头道:“谢谢大娘!”

    老妇见她喝下药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我们老两口只能采点药材卖点小钱补贴家用,请大夫的钱和开药的钱都是你身上的。但是,你放心,我们没有多用你的一文钱,都给你放在枕头底下了。”

    她怕锦书不相信,把枕头拉开给锦书看,锦书不知道是喜是悲,让她遇到这么好心的人家。她拿起钱,放到老妇人手中道:“我才要感谢大娘和伯父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们把我救回来,照顾我,我早就葬身雪山了,这些钱你们都拿去,只是我现下行动不便,可不可以让我先住在这里?”

    “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们救你那是人之常情,哪儿能见死不救呢?你快把钱收回去吧,你若是不嫌我家里贫穷,就算是住上一辈子都是没有关系的。”

    锦书见老妇不肯收,心下如何过意得去,她硬塞进老妇人手里道:“大娘若是不肯收下,我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我这便离开。”她说着便要起身下床。

    老妇无奈道:“别,那我就收下了,给你买点补品吃,等你伤好了,再去做一身衣裳。唉,真是和我家云旗一样犟脾气。”

    她正说着,一个老汉走进来,满面风霜,他把斗笠上的积雪拍掉,挂到墙上,说道:“瑛娘啊,今儿运气真好,打了只山鸡,一会儿拿去炖了。”

    他说完提起山鸡给老妇瞧,眉开眼笑。这时他才注意到锦书已经醒了,说道:“姑娘啊,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老两口吓坏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说完顿感不对,忙道:“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瞎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正好把这只鸡炖了补补身子。”

    老妇转过身接过锦书的药碗道:“姑娘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后就唤我瑛娘吧,唤他安伯。”

    锦书点头道:“瑛娘,安伯,我叫何锦书,你们叫我锦书就行。”

    安伯一边整理草药一边问道:“锦书啊,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到这雪峰上,还摔成这样?”

    锦书不想撒谎,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到阿依和执渐行渐远的身影,更是伤心难过。

    瑛娘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必有难处,对安伯说道:“老头子,快去把水烧上,我一会儿就出来烧菜。”

    安伯哎了一声,提着山鸡去了厨房。瑛娘坐在床边对锦书好言说道:“孩子,你肯定遇到难事了,我看得出来,我也不多问你,你安心住在这里,先把伤给养好了。”

    锦书又是感动又是意外,问道:“瑛娘,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瑛娘摇头笑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啊,眼睛还没瞎,看人呐,那是一看一个准儿,我一见到你就像见到我儿子云旗一样,要是我再有个女儿,肯定和你一摸一样。”

    锦书听瑛娘将自己比作她的女儿,想到毫无音信的娘亲,多希望自己真是瑛娘的孩子,说道:“谢谢。”

    瑛娘摸摸她的额头,说道:“已经不烫了,来,快躺下,你还需要多多休息。”

    半个月过去了,锦书的伤势渐好,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没有了外界的打扰,她的心情也慢慢得到平复。她不再去想在梁国所遭受的诬陷,也不再关心在沙陀和天山发生的情况,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让她觉得心安。瑛娘待她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她也在心中把瑛娘当作娘亲。

    这一日吃过早点后锦书不欲再卧床休息,她坐到瑛娘身边静静地看瑛娘纳鞋。

    “今日脸色好很多了,还痛不?”

    锦书摇摇头说道:“已经不痛了。”

    瑛娘看着路上来往的一队队官兵,连连叹气。

    锦书住在这里半月,已经知道这些官兵都是晋国来征收新兵的,却不知道瑛娘为何叹气,问道:“瑛娘,你这鞋垫是给云旗哥纳的吧?真好看。”

    瑛娘看着手中的鞋说道:“是啊,索性闲来没事,我就把上次买的底子都给纳了,想来他带去的那几双也该破了,这小子,穿鞋厉害着,要不了半月就得坏一双,我这纳厚了他又嫌硌脚。”

    锦书看瑛娘满脸慈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瑛娘,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他来看过你们?他不住在镇上吗?”

    瑛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望着窗外的远方,目光中满是期盼,叹了口气说道:“早两年前云旗就被军队征收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锦书这才知道原来瑛娘的儿子去打仗了,想到自己的父亲上了战场后再没有回来,她也不免担心,可是她仍是安慰瑛娘道:“你们心地这么善良,老天爷也会保佑云旗哥平安归来的。”

    “我一直不愿意让他上战场,每次官差来家里征收我都叫他躲起来,可是这孩子一心想着报效朝廷,说要当个将军回来光宗耀祖,让我和他爹过好日子。有一次征兵的时候他故意从门外回来,刚好和官差遇个正着,第二天就去军营了。我哪里想要过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锦书最知道这些老人心中所想,就像阿婆一样,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她也不能保证做得到。

    瑛娘继续说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剩下我们老两口,这天天呀,就盼着他回来。可是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知。”她说着语声哽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道:“这仗打得,咱们老百姓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这整个磐石镇,几乎家家都有被征去的亲人,回来的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但是,能回来就好,怕的是,死在外头,马革裹尸,一辈子也见不到了呀!”瑛娘说完,想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锦书听来也觉得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抱住瑛娘道:“瑛娘,你别伤心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他还好好的在战场上,只是没有机会捎信回来,有你们等他,他怎么会舍得不回来?等我伤好了,我就像云旗哥一样照顾你们,陪你们一起等他。”

    瑛娘听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停止哭泣,拉着锦书的手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大娘我没有救错人。”

    锦书给瑛娘倒了一杯茶,说道:“您知道云旗哥是去哪儿打仗了吗?说不定可以问问回来的人。”

    “这一打仗那是数十万大军,想要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比大海捞针还难,而且行军比不得去外面做买卖,将军们要去打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没个固定居所。”

    锦书问道:“晋国和哪国打?”她从小生长在偏僻的仙垟小镇,附近所住都是些老老实实的农人,整日除了忙于田地间就是家务琐事,少有时间谈论战事,由于父亲战死沙场,阿翁阿婆更是从不提及。在长史府中安稳太平,女人关心的是衣着首饰,下人关心的是赏银月钱,战争在他们心中都是远在天边的事。锦书也只是知道国家在打仗,早就习以为常,其余并不知晓。

    “自然是与梁国打,咱们晋国和梁国一直交恶,这几年更是势同水火,大概十年前,听闻梁国先帝朱温被他的二儿子朱友圭杀死在宫中,才不到一年他的第三子朱友贞又杀兄自立,按我说,生在帝王家有什么好?六亲不认,手足相残,就算一人之上也不得善终,近几年,逃到我们晋国的大梁人越来越多,可见那朱友贞不得民心。”

    锦书身为梁国人当然知道这些宫廷之事,想那刘尚书这等不辩忠奸,草菅人命的狗官都能身居高位,主上的昏庸可想而知,她心道:“自己不也是从梁国逃出来的大梁人吗?”

    瑛娘见锦书不说话,问道:“锦书,你是哪里人?”

    锦书本想随口一说自己是楚人,或者蜀国人,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了实话:“我也是梁国人,可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都不在世上了。”

    瑛娘拉过锦书的手说道:“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善心,不为恶,我们虽然是平民百姓,生活拮据,可是啊,走到哪儿都心中踏实,你啊,就像上天又给了我们一个孩子,有你住在这里,我和你安伯高兴。”

    这时候安伯也刚好进来,笑呵呵说道:“瑛娘这话正是我想说的,我们就只得云旗这一个孩子,总是觉得不够热闹,你的命也算是我们救的,我们也不是说要你的报答,你如果愿意的话尽可以把以前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就当是从新开始。”

    “我可以吗?可以与你们一起生活?”

    安伯坐下来回忆道:“那天在雪山上,是瑛娘先发现你的,她一走到你身边你就拉住她喊着娘亲,我看你的样子是救不活了,瑛娘她心软,非要把你带回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你活下来了,这大概就是缘分。”

    锦书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全靠着瑛娘的慈悲心肠,她不记得有爹有娘是什么样的感受,可是她此刻在这屋中,瑛娘和安伯就是她的全部,她扑到瑛娘怀中,说道:“谢谢您!”

    瑛娘轻拍着她的背,想到她身上的那许多伤,说道:“孩子,那些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锦书抬起头来抹去泪水,说道:“瑛娘,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瑛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说道:“说来也奇怪,别人都说你活不了,我偏偏认为你能挺过来,不然的话,上天为什么会让我们在雪地里看到你?但是我看你整日闷闷不乐的,有人对你好你不开心吗?”

    锦书怕瑛娘误会,说道:“不是的,只是我每次努力去接受新的生活,去真诚对待身边的人,事情就会变得很糟,当我离死亡很近的时候,我忍不住会觉得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就可以和亲人团聚了。”

    “可是你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和他们相见是吗?我们来到世上走一遭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挫折,不如意,既然生而为人,就要努力地去活着,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让关心你的人失望,你的求生本能比你想象的还要顽强,所以,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孩子,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总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锦书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在梁国的时候曾经被人冤枉陷害,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我,即便是我最好的朋友。”锦书回想起在梁国所受的冤屈,语声激动而悲伤。

    瑛娘试探性地问道:“你背上的那些伤,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嗯,后来我逃离了梁国,被一群好心人所救,他们对我也是极好的,他们把我带到他们的家园,我很喜欢那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们怀疑是我造成的,可是我又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我怕他们也会和梁国的那些人一样不相信我。”

    瑛娘不明白锦书所指的具体是什么事,不过锦书愿意对她说起这些,证明她是相信自己的,说道:“你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能证明自己的只在于你做了什么?我记得有一次我干活回来,看到云旗把家中的米面撒得到处都是,我生气地打了他一顿,后来我在菜篮子里看到用米面烤糊的饼才知道他是想做好送去地里给我们吃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烫得红通通的手指,也没有听他解释。有时候,我们会因为误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也许他们会因此而恨你,也许他们并不会放在心里。”她停顿了一会儿,带着安慰的微笑对锦书说道:“谁都可以怀疑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以后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

    锦书望着瑛娘微笑着的脸,她的容颜已经不似少女一样圆润娇美,可是在锦书看来,却散发着阳光一般温暖的光辉,和阿婆一样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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