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没看错你。”
白益的笑容有些得逞的意味,又正色道:“不错,我就是要把你拉到徐门这边来,虽说纵横家中亦多豪杰,并非尽与杨炼是一丘之貉,但如今四极边防不固,中土内乱未平,我不能容许有一丝机会,让纵横家再多出一名杨炼那般的大贼!”
“白将军言重了。”李不琢顿了顿,“我自问不会与奸人同流合污。”
“好。”白益面色一缓,“你在河东县的事,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你可曾读过归元论了?”
“读了。”
“守拙公是世间真圣啊。”白益感慨不已,“当年我入宗师境,修的是大圆满明月光王身,此法相一旦炼成,如琉璃月光般通明剔透,可照见本心,邪法外术通通不得沾身,只是修持之时道心必须毫无杂念。当年我年轻气盛,想学守拙公闹中求静,便舍去隐修的打算,谋了这个直狱神将的官职,之后数年修为却不进反退,这才知道我不如守拙公多矣。”
李不琢心中惊讶:“我曾听说神将大人修为停滞的传言,还以为是他人胡乱捏造的,原来是真的?”
白益呵呵一笑,表情却不苦闷,道:“越真的传言越假,越假的传言越真,古来如此。”
“难怪那些神咤军如此跋扈,白将军之后又作何打算……”李不琢心中对白益的担忧不禁重了三分,白益正在失势之时,却做出与司天宫上尊直面为敌的举动,此举未免太愣头青了。
“放心吧,杨炼要不了我的命。”白益语气淡定,却没再透露别的,看向李不琢:“倒是你,别因为我的事耽搁了府试,你在河东县当掌书吏,纵使读尽了诸子百家,关于府试的技巧,你却万万不可能自学成才。今夜三更你就和白游一道过来吧,要交代的东西,这几日内我一并传予你们。”
…………
“白益敢于直面司天宫上尊,是因为有徐门做靠山?这样看来,徐门并非一盘散沙,势力至少能与司天宫分庭抗礼。”
“这却没道理,若有这种势力存在,怎么可能藏得住,就算不是家喻户晓,也不至于没听说过半点风声。”
打神将府回去后,李不琢心里盘算着白益的后台,支撑徐门存在的靠山到底是什么,却没什么思绪。
回家时已快要入夜,三斤在巷口打灯笼等着,见到李不琢平平安安回来,也松了口气,问道:“白将军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李不琢心中摇头,却没说出来,对三斤笑了笑:“等急了吧,吃饭没?”
“没呢。”三斤摸了摸肚子,苦着脸说。
“咱们看花灯去,路上有的是好吃的。”
李不琢接过三斤手上青皮灯笼就走,三斤脸上登时乐开了花,小尾巴似的跟上了。
…………
新封府上城夜色初降,无数街巷云桥之上已是华灯宝炬,月色花光,半空成群飞过浮灯犹如一道星河,仰头望去,重檐楼塔映着辉光,刺入夜空,色如赤金。
左右看去,楼市前都亮着明晃晃的灯箱,灯箱上的茶楼酒肆名字十分抢眼,这边有朱骷髅酒馆,那边是一窟鬼茶肆,门前龙灯鱼灯鸟灯虫灯灯笼挂了一长串,解了灯谜就免费赠送饮食,街边小贩也如此,倒不必担心亏本,每半个时辰就能见到府差拖着一大车钱穿街走巷,给沿途商贩发钱补贴。
灯谜不乏古怪刁钻的,对李不琢而言却不难,一路解谜,赢了好些鱼干、酥饼给三斤,又买了碗伏苓凉膏给她下火。
小丫头吃不动了,李不琢记起以前答应过三斤的傀儡,便买了只脚蹬的机关竹马。
三斤乐颠颠坐上去,没踩几步,竹马脚便断了,李不琢肆意大笑,捏着三斤越来越圆的脸道:“光长肉,不长高,再吃下去胖成球了。”
三斤脸一红,低下头去,发出蚊子哼哼的声音,李不琢微微一怔,寻思着这丫头在自己面前怎么还会不好意思了,改口道:“怪这竹马做工太差,我找他换去。”
“别。”三斤珍而重之把竹马包在怀里,“我回去修修就成了,比他做的结实多了呢。”
好在竹马不重,三斤和李不琢沿街看灯,渐渐的行人越来越拥挤,花灯也越来越华丽,不多时,两艘机关船浮空轰然掠过,拖着一长溜光焰般的灯尾,中间悬着一座小山般的灯楼,楼壁旋转间镂空的剪纸交错,透出各式各样的会动的人影儿,还有飞禽走兽。
李不琢顺着众人惊呼声抬头观看时,鼻端幽香袭来,一个温软身子就这么撞在他怀里,紧接着那妙龄少女掩嘴轻呼,看了李不琢一眼,小跑离开。
元日看灯,更多的其实是看人,浮黎民风开放,且不说男人,今夜街巷里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争戴玉梅、巧制新妆,期望着能逢上良人。此时喧闹的大街边稍显幽静的巷子里,正有挂珠帘的楼坊,专供男女幽会所用。
这撞了李不琢的少女泼辣大胆,没走几步,却又回头望了过来。
等了一会,见李不琢没跟上来,才嘲笑李不琢胆小般笑了笑,消失在人群中。
“没坏你好事吧?”三斤扯了扯李不琢衣角,促狭地说。
李不琢好笑地看了三斤一眼,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喧闹声,鼻子里重重哼一下,倏忽绕到三斤背后,双手穿过她胳肢窝,把她举到头顶。
三斤惊叫一声,险些把竹马都丢了,以为李不琢要吓唬她,陡然变高的视线越过人群,却看见远处有一伙变戏法的往一个等人高的花灯里一钻,又从三丈外另一个花灯里走了出来,不由看入了迷。
不觉间夜阑忽至。
归家时,三斤迷迷瞪瞪,哈欠连天,一沾床就一摊面团似的趴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千灯照夜——成何事,一点疏防——万屋危!”
打更的锣响遥遥传来,李不琢心中一动。
“白将军定下的三更将至,是时候去神将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