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圣元人的恶言恶语不绝于耳,但是相较于白骁从原诗那里学到的精湛言语艺术,区区杂种、贱种的称呼,简直更像是一种自嘲。
“啊,我们圣元人的脏话就只有这种水平,让阁下见笑了……”
但值得在意的是这些侮辱之词的对象。
许柏廉?
白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毕竟不是初入南方大陆的新人了,在魔道学院刻苦学习了一个学年,白骁对魔道神通已不再陌生,联想到上一刻许柏廉的动作,他当然猜得到,自己正深陷“幻境”之中。
或者说,深陷许柏廉的记忆中。
自家魔抗存在的缺陷,白骁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未曾接触魔道的时候,雪山猎场炼就的肉身的确堪称天下魔道克星,但是当他主动接引原始母巢的魔种入体以后,这个克星就不再完美无瑕了。
当然,如今看来,白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南方的魔道文明包罗万象,确有独到之处,为了维持“克星”体质而放弃这份力量,无异于因噎废食。
如今这份破绽显然是被许柏廉抓了个正着,直接让他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塞了过来……但白骁却不慌不忙,沉吟了一下,开启了看戏模式。
对于自身存在的缺陷他既然早有认知,那么可能被人利用,也是早有预料,在他设想的诸多种极端情形中,身陷幻境还属于不那么严峻的一种。
而且只是许柏廉的记忆的话,看看也无妨。
但就在白骁打定主意看戏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自己头上一紧,强烈的疼痛自头皮处蔓延开来,身后一个体态虚浮,浑身腥臭的少年人,用力抓着白骁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哦,沉浸式体验啊……”
白骁立刻意识到,许柏廉将自家记忆打入他的脑中,并不是让他看戏的,而是将他丢到了许柏廉曾经所处过的位置上,去品尝许柏廉所经受的痛苦……这是专长精神域的魔道士常玩的把戏,尤其是那些苦大仇深的魔道士,更是乐此不疲。
白骁对此倒是兴致盎然,因为他还从没品尝过这种精神域神通的滋味。
作为天生的准魔免体质,白骁的存在,可以说是一切长于“精巧”的魔道士的克星,元素域、生化域的魔道士尚且可以以力破巧,但是精神域、神秘域这种需要精细化作业的魔道神通,一旦被白骁的体质所扭曲,神通立刻就会土崩瓦解,不成样子。
所以白骁极少被人入侵到意识之中,这一次若非是许柏廉这宗师亲自出手,绝无可能让白骁深陷幻境。
只不过,兴致盎然归兴致盎然,白骁当然不想步上许柏廉的后尘,哪怕只是幻境之中,他也不愿被一群贫民窟的杂种肆意欺凌。
在身后的人抓住他的头发时,白骁立刻就起年准备展开反击,而念头一动,白骁眼前就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回身反击,瘦小的拳头握着一块沾着污泥的碎砖,试图去砸身后之人的腰部。
但他的动作太慢,力量也太弱,手臂挥到一半就被人一脚踢开,然后那个抓着他头发的腥臭少年,便勃然大怒地撕开了他的头皮,用力踢打他的肋骨……
整个过程,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疼痛降临时,体内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会立刻将所有的反抗都土崩瓦解,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强烈的晕眩感也随之而来……
然后,就在天旋地转之中,腥臭难当的人体排泄物,当头洒来。
许柏廉,曾经被一群卑微低贱的贫民窟少年,如此折辱过……
这段经历,完美地复现在了白骁身上,对于那些腥臭少年,白骁就如同少年时代的许柏廉一般无从抵抗,在疼痛的侵蚀下浑身颤抖、失控,只有思维依然维持着清明,但这份清明却反而使得身上的痛苦更甚了几分!
……
画面的碎片一闪而逝,下一刻,白骁发现自己依然是被人撕扯着头发,手中依然紧握着一块碎砖,自杀式的袭击还没有开始……
刚刚看到的,只是许柏廉的记忆。
碎砖依然紧握在手中,并未出手,未来的走向,还尚未确定下来!
这其实并不符合常理。
一般来说,这种灌输式的精神域打击,本质上是将对手的意识完全瘫痪,然后全盘沉浸到安排好的剧本中。受者只能眼睁睁地坐视自己经历对手安排好的全套刑罚,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力。
白骁却发现,自己虽然深陷许柏廉的记忆碎片,扮演着对方少年时代的悲剧角色,却不可思议地保留着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既可以沿着真实历史的轨迹,去做徒劳的挣扎,然后自取其辱,也可以……改变历史,用独属于白骁的方式来应对此劫。
白骁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碎砖。
显而易见,这种无力的反击只会自取其辱。
和当时的许柏廉不同,白骁的视野更为宽广,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在他,或者说许柏廉紧握起碎砖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紧了他。
几乎是在坐等着他去自寻死路。
而许柏廉当时的身体条件,也根本不足以发起任何有威胁的反击,哪怕是身后那个腥臭少年真的猝不及防,被碎砖砸中腰眼,也就是略痛一下,随之而来的则会是暴风骤雨一样的报复。
许柏廉当时的确是太冲动了。
换做白骁,就不会那么蠢了。
放下碎砖以后,他清楚地看到有两个瘦削的少年,脸上浮现出轻蔑和失望相混杂的笑容,显然“许柏廉”的顺从,让他们损失了很多乐趣。
同时,身后那个撕扯着他的头发的腥臭少年也皱起眉头,非常不满地前后摇晃着许柏廉的脑袋。
“怎么不说话了?!想要装死了!?”
身旁则有更为恶毒的侮辱:“你那当妓女的老妈只教会了你‘自己动’这一个姿势么?”
白骁对于这类攻击充耳不闻,只默默等待时机的到来
下一刻,身后那个腥臭少年一把推开“许柏廉”,让瘦弱的少男踉跄地摔倒在地,然后又上前一步,一脚踩在“许柏廉”的头上。
“你来我们的地盘上偷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照规矩,我们把你现场刨坑埋了,你也抱怨不得。但咱们狼帮宅心仁厚,给你留一条活路,只要你从大爷我胯下爬过去,就饶你这条狗命!”
白骁一边听着这挑衅似的言辞,一边再次于脑海中飞掠过无数的记忆碎片。
许柏廉在最初的反抗失败后,终于咬牙对现实低头。再次遭遇折辱的时候,他默默承受了一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从对方的胯下爬了过去。
但是结果……
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以欺凌他人为乐的贫民窟少年并没有几次放过他,在他钻胯之后,便是一阵恶毒的拳打脚踢,然后一边掰下他的下巴,一边将恶臭的排泄体液泄到了他的嘴里。
这就是许柏廉的少年时代。
将这样的记忆塞入白骁脑海中,自然是为了让那高高在上的雪山王子,体悟到底层卑微者毫无尊严的悲哀。
大多数贵族子弟,只消经受一下许柏廉10岁前的折辱,就会心智动摇,乃至当场崩溃……
有些事,当作故事来听,听众或许无动于衷,但亲身沉浸其中,却会远远超出人的承受极限。
白骁此时扮演着许柏廉的角色,被贫民窟的恶霸撕扯着头发,强要他从胯下钻过。
而他既没有属于雪山人的强健体魄,也没有觉醒一丝一毫的魔道天赋,只是一个孱弱乃至渺小的普通人。
所以他既不可能像雪山猎人一样进行刚猛地还击,也没法以魔道士的手段来化险为夷。
面对那恶狠狠地钻胯的要求,白骁沉吟了瞬间,便低下头去,匍匐着身子,向那腥臭少年松垮的双腿间爬去。
然后,在对方放肆的笑声中,陡然起身,抬头,孱弱而纤细的双手重新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砖,竭尽全力地向上挥舞,砸出了沉闷又不失清脆的声响。
啪。
以石击卵,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