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孙富抱住他,孙长亮才说出了这一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爸,妈跟奶奶没了。”
这话一出口,父与子一起崩溃了。
孙富这个曾经撑起一个家的东北汉子,当场就抹了眼泪,哽咽不止。
之后,东北大雪不断,寒风凛冽,孙富还要带着儿子活下去,只好一路南下,顺着政府的安排迁到了日照市,跟儿子蜗居在廉租房里,他打点零工赚钱来养活父子俩。
他昨天才从一个工地回来,做了半个月的苦力,才赚了一两千块钱。
他佝偻着出去,又佝偻着回来。
自诩为东北硬汉子的他驼了背。
“爸!”
房间里看书的孙长亮见他回来,嗒嗒的跑过来,懂事的为他递上温水泡过的毛巾,“你擦擦脸!”
“成。”孙富接过毛巾往黑黝黝的脸上卷了一下,又拍拍孙长亮的脑袋,“这几天有写作业吗?爸不在你过得咋样?”
“每天都有读书的。”
孙长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虽然经历了那种事情变得有点不爱说话,可他一个人待家里,也能把自己整理的干净。
“那成。”孙富忍不住露出干笑,把脸上的皱纹全都拉扯出来,“爸这次也拿了工资回来,等明天一早,就去街道办那里看看,找个新工作……”
“你放心,爸一定努力干活,供你上大学。”
作为一个在地里刨食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家族,孙家人最希望的就是家里能出个有出息的孩子,让这个血脉走出大山,不用再每天汗流浃背的靠天吃饭。
孙长亮很聪明。
所以孙富说什么,也要撑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把日子继续活下去。
他一个人,要替自己的婆娘和妈一块活着,他要亲眼看到孙长亮脱离土地的枷锁,当上城里人,娶上漂亮的媳妇儿,最后再生个儿子,彻底改变家族的命运。
这个明明才四十岁,却衰老的如同五六十岁老人的汉子,还要咬牙走完剩下的几十年人生。
孙富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子递给孙长亮,“快吃吧,这是爸回来的路上买的,专门留着给你尝尝。”
“我不饿。”孙长亮摇头拒绝,“爸,你吃吧。”
“爸吃过了,吃饱了回来的!”孙富不由分说的饼子塞给孙长亮,硬是要他吃下去,“你现在在长身体呢,不能亏待了!”
“等日子松快点了,爸就去找人托关系,给你把学籍迁过来,让你在这里上学……学费的事你别愁,爸能挣钱的。”
孙富摸摸孙长亮的脑袋,跟儿子打着包票。
“……好。”孙长亮抹着眼泪,强忍着悲伤说着。
他怎么看不出自己父亲的外强中干?
在多次的打击下,这个汉子已经在燃烧自己了。
他黑白参半的头发,无处遮掩的皱纹,长满老茧的枯黄手掌……到处都告诉着孙长亮,他父亲的衰老。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又能干什么呢?
孙富走到床边,躺下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疲倦,刚刚在儿子面前打起的精神一下子不知道泄到哪里去了。
他艰难的脑袋挪到枕头上,闭上眼睛,沉重的呼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