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建自小在尔虞我诈中千锤百炼,他懂得如何奉迎讨巧曹丕的母亲卞夫人,如何察言观色,拿捏他兄长的喜好厌恶,如何在府中姬妾间虚于委蛇,左右逢源。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复杂心情点拨我此类琐事的,我装作不懂他眼中逐渐黯然下去的风采。
可能,当他一直认为最为出尘不染的女人,却是在媚俗地勾心斗角,阿谀奉迎,他对她的那份新奇,才会随之熄灭,归于冷寂。
十月怀胎,数次意外有惊无险。在即将瓜熟蒂落之时,我将子建带给我的藏红花混入最得宠的任夫人送来的燕窝里,九死一生早产诞下了瘦弱的睿儿。
任夫人被休。
子建也受了我的拖累,只是我知道的有些迟。
当日生产血崩,曹丕不在府里,任夫人下令封了大门,不允许下人外出请医。子建得知消息时正在酒楼同几位知己好友畅饮,他摔了酒杯,带着一身酒气直闯宫门,抢了王室的车马,擅开王宫大门司马门,在只有帝王举行典礼才能行走的禁道上打马狂奔,驰骋到金门,掳走了宫中妇科圣医,我方才保得性命。
听闻皇上雷霆大怒,处死了公车令,罚子建禁足两月。他在他父王心里的位置一落三丈,应是与世子之位无缘了。
世人说他腹有锦绣,原本受了万千人的敬仰,如今猛然跌落至尘埃里,心情烦闷,所以才会终日以酒浇愁,放浪形骸。
只有我懂得,其实他一向视权势若浮云,他伤心萎靡的是,太医告诉他,我服了藏红花。
我终于在他的心里掉落进了泥沼里,他心灰意冷,我万劫不复。
曹丕却开心地很,给孩儿取名曹睿,百般娇宠,说是睿儿给他带来了好的运气。
对于子建,曹丕却是怀了戒心。他原本就是多疑狠辣之人,继位后在新宠郭夫人的蓄意挑唆下,更是针对子建处处暗藏杀机。
子建七步成诗,字字血,句句泪,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闻者动容。
我清楚地看到曹丕眼底拼命压抑的恨意。
郭夫人趁机进言,“民间百姓皆传言甄妃与曹子建有私情,那太子曹睿亦是足月所生,并非皇上您亲生骨血。”
曹丕杀气顿现。
我掩袖饮下手中鸩酒,向他嫣然一笑,一如初见。
“皇上,臣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平白拖累了安乡侯的名声,过意不去。望皇上以后能够善待我们睿儿,莫再轻信了她人谗言。臣妾死后,愿以发覆面,口塞谷糠,我也没有颜面去见已逝故人。”
肚痛如绞,心如刀割。
纵然我以死相谢,我终究是为了私欲,毁了子建一生,死后,便不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