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还是回来了?”楚维琳问她。她一直觉得,回府之后的宝莲做事更加谨慎稳妥,没有心浮气躁的样子了。
宝莲撅着嘴,把泪水又逼了回去:“奴婢在家的那段日子,娘一直在说奶奶小时候的事情,奴婢的命是娘救回来的,不想让她失望。那时奶奶正好要出阁了,娘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奴婢也想日日能见到奶奶,她们都说,奶奶和桂姨娘像极了,奴婢就想,看着奶奶,是不是也就能看到奴婢的外祖母,和奴婢的亲娘了……”
楚维琳嗓子一涩,胸口发闷,眼中已经含泪。
她的脑海之中全是江氏。
她会这般思念江氏,甚至常常和宝莲回忆江氏在的日子,那宝莲也一样会去想,想她的亲生母亲。
宝莲误以为她是满娘的外孙女,她看着楚府的几个姑娘时,心中更多的是羡慕和失落,她以为她原本也能拥有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并非做一个丫鬟,但同时,她对楚维琳的感情会越发复杂,在从小一块长大的楚维琳身上,她甚至寄托了对母亲、对桂姨娘的思念,她从未见过她们,却能够从楚维琳的容颜里见到她们的样子。
那些情绪压榨之下,宝莲在楚府的那些日子极其不开心,直到随着楚维琳来到常府之后,才一点点调整过来。
宝莲抬起手背去擦滑落的泪水,但泪水越落越多,根本擦不尽,她几乎是掩面哭了起来。
楚维琳本就想哭,叫宝莲一招,也忍不住哭了。
她想,她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情。
前世,宝莲一定也被误导了吧,宝莲一边羡慕她,一边恨着楚家,又极尽全力地护着她。
前世,宝莲从没有说过常郁昀一丁半点好话,楚维琳痛苦时,宝莲一直都劝她忘记常郁昀,不要迷了自己的心神,只因为宝莲在常郁昀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楚证赋,心中再是爱慕又如何,楚证赋护不住满娘,常郁昀护不住楚维琳。
前世,宝莲疯狂地打听挖掘着常府里的黑暗,帮着楚维琳让常家步步走向灭亡,只因为宝莲不想看她吃苦,满娘当年死得太早,宝莲是通过楚维琳的手上演了一场自己心目中的复仇。
前世,楚维琳死在地牢里,可她不知道宝莲去了哪里,现在想来,宝莲恐怕是会选择自尽的。
几个深呼吸,楚维琳努力稳住了心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胸口的黑痣,为什么礼国公府上会以为是五姐姐的?”
宝莲如被雷击一般仰起头来,一双泪眸愕然望着楚维琳,喃喃道:“是钱妈妈。”
“你告诉她的?”楚维琳又问。
宝莲紧紧攥紧了拳头,咽呜着道:“是奴婢失言了。”
除了周妈妈那儿的利钱,这是宝莲做过的唯一一样后悔莫及的事情。
那日遇见了钱妈妈,四下无人,钱妈妈问她:“薛妈妈死了,你该信我们说的话了吧?”
宝莲一听这些事情,心里就有些烦闷,只能沉默不语。
钱妈妈却又道:“你与我说一桩六姑娘的事情吧。你总不想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六姑娘吧?”
若是说穿了,她要怎么面对姑娘!
心慌之余,宝莲想起那日法雨寺中情境,脑袋一片空白,低低念了一声“黑痣”。
钱妈妈笑了,指着她的手:“左胸口有黑痣?”
宝莲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右手本能一般放在了左胸口上,她一个劲地摇头:“才没有的事。”
钱妈妈已了然在心,见远处有人过来,便先走了。
宝莲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
这件事,她不敢和任何人提,事后钱妈妈那里也没出什么妖蛾子,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哪知道后来会有礼国公府这么一桩事情。
那时宝莲已经出府了,在外头,只听说了楚维琛私自出府、私相授受,又有了楚维琛绞发证清白,直到回府之后,才晓得楚维琛绞头发是因为“黑痣”,宝莲心慌不已,但这些事情她不敢告诉楚维琳,更不敢把钱妈妈供出来。
她埋在了心底,礼国公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用把旧事都翻出来,就好像她的身世,也一并埋了,不用再提了。
宝莲瞒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全盘托出。
哭得久了,气息有些喘,宝莲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会相信善绾的话,明明那就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老妇人,就因为她的几句话,奴婢就乱了心智了,现在想来,奴婢真的好傻,为什么要信她,为什么要信她!为什么不好好问一问奶奶!奴婢是秦妈妈养活的,为什么要信别人!”
宝莲伏地痛哭,这是她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她恨钱妈妈恨善绾,更恨她自己。
是她亲手毁了比主仆更深的姐妹情谊,是她错了。
楚维琳抬起头望着窗外,却不能阻止眼泪落下来,很多事情说透了之后,便回不去了。
宝槿提着食盒进来,见屋里状况,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楚维琳冲她笑了笑,擦了擦泪水,道:“摆桌吧,让流玉端水进来。”
宝槿呆呆点了头。
宝莲净了面,便退了出去,她双眼红肿,根本瞒不过人。
邓平家的瞧见了,上来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惹奶奶生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