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江湖上有两寺,而不知天下万寺。+◆,高亮寺的师傅们各个都是温婉的性子,无论香客还是山下的施主提出什么请求,都没有高亮寺的和尚不答应的,即使再难,只要不违背心中佛念,一定会应允并且做到。比起同样闻名的铁鸡寺大师们高来高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百姓们心中更是觉得高亮寺和尚平易近人。
北方的雪总是比南方的大,今日这场鹅毛大雪下了两天了。山下积雪足有半个成年人高,四五岁的孩子们躲着大人在雪里打地洞,任由母亲怎么叫他们都不出去,偷偷的捂着嘴巴笑,直急得母亲都快落泪了。雪洞中可以堆出桌椅板凳,“房顶”是亮的,里面也不用点灯。一直玩到天色暗了,再不回去怕黑洞洞的雪房子里万一来了偷鸡鬼,把自己的小弟弟咬掉以后可就没法撒尿了,这才不得不跑回家,晚上可想而知,跑不了一顿毒打。
大雪下个不停,但这丝毫不影响香客们爬山去高亮寺烧香的热情。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石阶两旁是厚厚的大雪,石阶上已经被走得不见一片雪花,湿湿的地面也阻碍不了虔诚的香客五体投地朝拜而上。
大雄宝殿上方数百年间一直是紫气缠绕,从来没有断过香烟。寺内一棵三四人环抱的大柏树,据说有三千年的高龄了,屋舍几经修缮,它都见证过。
寺内几十个和尚在同时扫地,因为这场雪太大了,就连方丈三能高僧,以及罗汉堂三戒长老都出来扫雪。只有掌院三思大师坐在院中小桌前,为香客测字算卦,测字的队伍长长的排到了半山腰。
这高亮寺以铜皮硬手的功夫著称于世,据说各个都是金刚体魄,刀枪不入,寒暑不侵。方丈三能圣僧更是有“三绝”的传说,可是世人只知道其一绝为禅杖,名为“低眉”,二绝为那串千年加持传承名为“怒目”的佛珠,再也没有人知道大师的第三绝是什么功夫,但百姓们坚信大师是有第三绝的。
罗汉堂的三戒长老长相吓人,左额面是黑色的死皮,连眉毛都不长,右半边面目正常,但是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一条长长的白眉垂至颧部。
唯有掌院三思大师,据说什么武功也不会,他是方丈的小师弟,比方丈整整小上八十岁,而方丈高僧据说今年已有二百零一岁高龄。这位三思掌院聪慧过人,佛理精湛,讲禅天下从无败绩,而且此人诙谐幽默,有时做的事情,与平常百姓无异,甚至做的一些事,像市井无赖一般,但那只是对待特殊人的做事方法,他从来都是讲道理的。这不,全寺上下,连大和尚带小沙弥,只有三思大师冻的瑟瑟发抖,胡子上都快结冰碴了,一边给香客解签,一边打喷嚏,惹得排队的香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大师、大师。”门外跑来四五个庄稼汉,各个气喘嘘嘘,在寒冷的天气下喷出粗粗的白雾。“大师,我家房梁被大雪压塌了,正赶上一个小师傅去化缘,房梁折的一刹那,那小师傅用手将房梁撑了起来,救了我全家性命。现在那小师傅还苦苦撑着呢,这方圆几里只有高亮寺离得最近,而且有合适的小松树,他让我上山找大师砍一棵小松树,当房梁去,现在小师傅已经撑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是不是快不行了。大师救命啊。”汉子满脸焦急的说道。
“阿弥陀佛,想必那小和尚是慧来,施主不必担心,你们且去寺后挑选一颗合适的树砍了去,慢慢来不用着急,慧来再撑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打紧的。”方丈慈祥的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我们就放心了,就听大师的,我们去后面砍树了。”几个汉子听了方丈的话坚信不疑,没有了来时的慌慌张张,闲散的种田生活养成了无忧无虑的性子,慢悠悠的向寺后走去。
方丈继续拿起扫把低头扫雪。香客络绎不绝
三戒长老边扫边开口道:“方丈师兄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三戒师弟要当心啊,不然三思师弟定会追着你唠叨一两个月的。哈哈哈哈。”两位高僧边扫雪边低头聊天,话语不着边际,让人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香客之中走出一位年轻人,二十出头,体态中等,气宇轩昂,眉眼间透着一股锐气。“大师,晚辈欧阳炼我,前来求教武功。”
和尚低头扫地,没有搭理年轻人。
这年轻人就是赢了长孙不二而一夜成名的江湖俊杰欧阳炼我,人称凌迟,可见其功夫的犀利,虽然后来被长孙不二狠狠的揍了一顿,而且跑去武帝城没敢进门便走了出来,但他的大名已经闻名江湖了。
“大师,晚辈欧阳炼我,前来求教武功。”
“大师,晚辈欧阳炼我,前来求教武功。”
一连说了三遍,都没有理他。年轻人没有动怒,扑哧一笑,拱手道:“晚辈得罪了。”说罢,以他为中心,一股气浪喷出,一堆堆刚刚扫好的雪堆被掀起,香客们也是吹得东倒西歪,坐在小桌后测字的三思高僧愣是给吹倒在地。
这时三戒和尚才抬起头看向年轻人。“施主就是江湖上人称‘凌迟’的欧阳炼我少侠?”
“正是晚辈。”欧阳炼我双手合十道。
“少侠并非如传言那般性子猛烈,刚才站在佛前良久,迟迟不动,又向我说了三遍前来求教才出手,与少侠‘凌迟’的绰号不符啊。”三戒大和尚婉婉说道。
欧阳炼我一笑,刚要开口,墙边倒地的掌院三思大师爬起来破口大骂:“龟儿子,你是谁啊,敢来高亮寺砸场子,有没有王法了,还偷袭我老人家……”见和尚骂人,原本排队请高僧测字的百姓都愣住了,一多半人当时就打消了找这个和尚测字的念头,转而跑到一边看热闹,这大雪天,闲着也是闲着,看看打架挺有意思。
欧阳炼我听到有人骂他,脸上笑意全消,“我以为高亮寺高僧各个佛法高深,没想到堂堂掌院还会骂人。”
“骂你怎么样,老子是全寺唯一一个会骂人的,你理亏在前,还要我跟你讲理?”
“哼!”欧阳炼我气急,单脚一跺地,又是一股气浪喷薄而出,只是这次要比上次强上许多。香客若是被吹上,各个都要人仰马翻,卷起几米后再掉地下。
“阿弥陀佛。”三戒和尚扔掉扫把,未等欧阳脚下气浪散开,随着他双手合十,以欧阳炼我我中心的气浪倒卷而回,罡气由下而上自欧阳炼我脚下而起,欧阳头发衣服直直朝上,猎猎作响。运足千斤坠的功夫,欧阳身体没有动。
周围香客都看傻了眼了,哪里见过这等大神通。就连扫地的数个小沙弥也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拿着扫把愣愣的看着,自进寺以来,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赶来佛门捣乱。再看刚才嚣张的三思大师,已经钻到桌子底下,贼眉鼠眼的看着欧阳,嘴里似乎还骂骂咧咧,只是不敢大声骂了。唯有方丈三能圣僧从没有抬头,被欧阳掀起的雪,他又从头一下一下的扫起。
“晚辈撒野了。”欧阳炼我前冲,朝着三戒和尚一拳砸去,三戒伸出左手与欧阳对撞,一股罡气自三戒透体而过,直接将院墙摧倒一片。三戒身体晃了两晃没有后退,反观欧阳倒飞而出,倒地瞬间飘起,如春燕衔泥,如蜻蜓点水,悄无声息。
欧阳起身后直直的看着三戒,三戒也看着欧阳,谁也没有说话。寺内只闻方丈扫地声。
几个汉子抬着一根松木自后院走出,完全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笑呵呵的对方丈说:“谢过大师,不知这松木需要几个钱,来时匆忙,下午定当送来。”
“呵呵,施主言重了,这是慧来做的善事,分文不取,施主快快回家修理房子去吧。”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以后一定多来添些香火钱。告辞告辞。”几个汉子高高兴兴的抬着木头下山去了,走在半路上觉得刚才寺里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想了,慧来小师傅还累着呢。
仅仅经过一招后,欧阳炼我用力压制一口鲜血,但最后还是没有压制住,一口喷出,没有言语,转身就走。
“你站住,拿一两银子钱,要不你就别走了在这砌完墙再走。”三思大师看这小子要跑,跳出来喊道。
欧阳头也没回,掏出一锭银子丢向三思。三思接住,掂了掂,足有十两。“零钱不找了,我替你多在佛前上几柱香。”
三思转过头,指着三戒和尚道:“你你你,就让他打坏墙?你是不能挡住吗?还有你。”又指向三能方丈,“你也不管,像个方丈的样子吗,当个甩手掌柜,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这掌院当得容易吗我,那松树不要钱也就算了,墙被人打倒了……”周围百姓看着这个高僧,简直就是一个市井小老头,呵呵的笑他。
三戒和尚捡起扫把继续扫地。三能和尚笑着摇摇头,这小师弟是千年难得的慧根,自己八十八岁时在山下捡来的,那时就已经养成了痞气,张嘴闭嘴自称老子,已故的师傅说他必成大器,现在小师弟算来也有一百二十一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而且半点武功都没练成,天天练,怎么练也不成。不过三能相信师尊的话,他相信有一天小师弟必成大器。
骂过了方丈和罗汉堂主,三思大师又瞪向欧阳炼我去的方向嘀咕道:“算你跑得快,敢不走老子骂死你。”